團團烏雲懸掛在高空,像一座座高山峻嶺,一會兒又變換成了高山峽穀.不久就沒了形狀,彌漫整個上空。陰沉的天似乎要將傍晚提前,這時小孩子們的囂鬧聲也沒了。小山包上,一隻蟬蟬在那棵長青刺柏樹上勉強叫了幾聲,然後起飛,卻一頭撞入草叢中,嗚嗚掙紮著亂撞,找不到出路。古華莞爾一笑,彎腰伸手入叢,把它拿起,蟬蟬以為遇到天敵,發出絕望的叫聲,不知這個人類是為了幫他一把,把它放飛。
快撤!要下雨了,古華飛速跳下山包。
回校來到宿舍門口,見門縫插一封信,何人來信?柳大發。
柳大發,何許人也?初中畢業推薦上大學,乃古華前屆,中文係校友加同鄉,隆興初級中學教師。古華雖為同類人,卻不相信柳大發會有什麼專業水平,語文這門學科水份很大,比不得數理化硬朗。歲月中,幾經往來,發現竟小覷了柳大發,語文造旨較深,尤其探思興趣非常,好論天災劫難偉人世態、社會等,逢人便誇誇宣言,幾乎神經質,多遭人反感,其見識已入另重境界層次,不過羅得偏籍概括而已,怎比得古華自悟獨見正宗之博大?他總想找人談吐為快,得對方拜服。古華每與相談,總是機巧插言,畫龍點睛,不與爭執,他頗感順心暢意,視古華為純友知音無二。他妻子乃城關供銷社職工,因此家就在城裏,是見古華的方便處。忽一日,記起古華與他談論說過的一句話:“世上最大的問題是不知死後仍有生命因果的延續,而作短見事。”於是書信問古華,他可不像湯照善那樣出於戲作,性格不同。
古華看罷信,心道,得給他回複,今晚又將是個長夜。卻覺餓了,這饑餓感不常見,很難得。
老天隻是嚇唬嚇唬,並未下暴雨。
一個人的夜是安靜的,安靜地提筆回信,課早己備了一周。
六天後,柳大發收到古華的回複。
大發:
你好!你問及生命問題,能有人反醒於此,甚慰。不過,我預感談起來,有點收不住勢,如江河泄流,你莫嫌長,耐心看下去。隻是這“人命關天”之天大的問題,卻隻能與友交談,好在還有一個願聞者,這可能也是我“天”大的遺憾了。
說到人命關天,人們通常用這句話隻為了強調生命的重要,並非明白之說。其實真的人命關“天”呢,關乎到生命信息又流轉到何種天去,何種境地。大發,你看,我一開場就收不住話題,扯遠了。
世上不少聰明人重利輕義,損人利己,皆因認為人生高尚與不高尚都是一樣的結果——一死了之,一死百了,生命隻有一次,盡量享受,不然想不得。
生命隻有一次嗎?人死後還會有自我生命之種的延續嗎?這是個人生嚴謹的問題。
自然界是種瓜得瓜,種豆得豆——這叫異因異果,而人之事高尚的,不高尚的,皆一死百了——這叫異因同果,,但萬事萬物一理,人與物一理,都是同一法則的衍生現象,怎麼可能例外呢?如果人是異因同果,那就有悖於大自然法則了。因此人要遵循異因異果法,隻有死後仍有生命之種的延續,再生,這是顯然的道理了。
蘿卜生長一季,要結生命種子,內蘊生命信息,密碼,人生一世,也要形成生命種子、信息,這種子並非指你的後代,而是指自我生命之種。如果生前與死後根本沒有什麼牽連瓜葛,生命隻是一段現象,一切一死百了,那麼人與人之間的一切差別形成原因就顯得太偶然了,好壞優劣便是一種僥幸,這實在講不通,一切偶然的現象必有鏈環似的必然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