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梁青青短暫的人生經曆中,精神病院應該是她所遇到的最奇特的一個地方了吧,或者是最與她契合的一個地方。身上的傷口還沒有完全好,養母卻已經迫不及待了。如果梁青青沒有猜錯的話,她那天告訴警察的話應該給養母帶來了不小的麻煩,不然她又怎麼會這樣恨自己呢。恨就恨吧,反正她是對別人的恨無所謂的,恨她的人越多,自己就會越開心也說不定。
遠離嘈雜的市中心,精神病院成了被世界遺忘的一個角落。如果說這個世界上真的還有什麼地方是比孤兒院更悲傷的話,那麼梁青青一定首選精神病院。隻是這裏的悲傷又是另一種悲傷,一個與現有的世界不相投的悲傷。如果上帝能夠多給他們一種選擇的話,這個世界一定不會是他們願意去選擇的家園。
而不管是一個怎樣的地方,對於梁青青來說都是毫無意義的。不是因為精神病院比梁家麵館還要乏味和無聊,而是梁青青本身,就已經把自己定位成了一個毫無意義的人。
“歡迎你哦,小姑娘!”裹著厚厚的紗布被養父母扔在醫院門口,楊醫生是梁青青遇到的第一個迎接她的人。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女人,長得還算漂亮,皮膚蒼白而幹燥,眼睛藏在厚厚的鏡片之下,讓梁青青看不清楚她到底在想些什麼。而最讓人惡心的,大概就是她穿得這一身白大褂。上邊有各種紅色黃色的液體留下的痕跡,沾染了整件衣服,把純潔的白色驅趕到了人看不到的地方去。楊醫生給人的感受就像是這所精神病院給人的感受,甚至不需要做任何表麵功夫。讓人一眼望去,就能夠領會其中的肮髒。
也許是感覺到了梁青青的注視,楊醫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後解釋到:“醫院裏病人太多,而且喜歡胡鬧,醫生的衣服不可能像普通醫院裏那樣幹幹淨淨的,這一點你要做好準備。”說起話來,楊醫生的語氣顯得很友好,表情卻是淡淡的,仿佛是在講述什麼毫不相關的事情一樣。
對於楊醫生的談話,梁青青並沒有做出任何回應。或許這就是精神病院唯一的美麗吧,你任何不正常的表現在這裏的人看來都是正常。偶爾那麼幾次你忽然表現的跟正常人一樣了,別人才會認為是不正常。
因為梁青青的沉默,兩人的談話氣氛也陷入到了短暫的沉默。誰也沒打算再說些什麼,誰也沒打算再移動一步,一大一小兩個人就那麼僵持著,仿佛要觀察到對方的骨子裏去。
“呃……外麵風挺大,如果你已經做好準備了的話,那就由我帶你進去吧。”僵持的結果出乎兩個人的意料,楊醫生竟然首先敗下陣來。如果仔細走進她去觀察的話,會看到她的腦門已經密密麻麻的一層汗,由此可見她耗費了多大的心力。
慢慢的跟在楊醫生後麵走,梁青青的心裏也是充滿震驚的。過了好幾年了吧,她竟然遇到了一個這樣厲害的人。如果一定要加一個對比對象的話,那麼隻能把劉毅加入進來。從剛才的僵持中來看,楊醫生是個非常厲害而且神秘的人。不知道為什麼,梁青青竟會感覺她身上的磁場與劉毅非常的相似。兩個人身上某些相同的特質把梁青青思緒引向了“十三月”。不知不覺,梁青青竟然非常想到劉毅那裏去尋求幫助,告訴他現在自己的所見所聞。
隻是楊醫生並沒有留給梁青青多少思考的時間,很快的,她就把梁青青帶入到了另一個狹小的房間裏。整個房間隻有兩張椅子一張桌子,沒有任何的裝飾。讓梁青青坐下後楊醫生就走了出去,隨後等待梁青青的還是未知的考驗。
隻不過剛剛坐下五分鍾,梁青青就在房間裏感覺到了非常強烈的壓迫感。那感覺或許是來自於白牆,或者是來自於那扇小小的窗戶,或者是來自於這極致的安靜。總而言之,這並不是一個讓人感覺到舒服的屋子。但是梁青青又是如此強烈的感受到,這就是屬於精神病院的屋子。
大概在屋子裏坐立難安的等了半個小時左右,房間的門被敲響了。房門響了一聲又一聲,梁青青卻遲遲不作出回應。她在等待,她也在判斷,她甚至在考慮要不要玩一場遊戲。她想要知道,如果自己一直不作出回應的話,房子外麵的人會不會一直一直的敲下去,直到這間房子的門被敲爛為止。事實上,門外麵的人也堅持了足夠長的時間。差不多有半小時吧,那人就一直在梁青青的沉默中敲下去。然後在敲到三十分鍾整的時候,房間的門被打開了。梁青青也終於見到了來到精神病院以後自己需要見的第二個人。
“為什麼不給我開門呢?”敲門進來的人是一個男人,沒有楊醫生的冷漠和嚴肅,這個男人從進門那一刻起就一直是笑容滿麵的。雖然這種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在梁青青看到非常滑稽,不過這個男人看起來能夠將這種表情維持相當長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