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許一鳴到張誌峰的辦公室小坐。期間談到了許一鳴的工作安排事項。許一鳴問:“縣長準備讓我幹什麼?”張誌峰小眼一眯:“許處長會幹什麼?”許一鳴看著張誌峰那雙小眼,一笑:“在交通廳,我除了看圖紙,就是看數字,縣長這麼一問,還真把我問住了,我會幹什麼?在交通廳好像什麼都會幹,但到了縣裏,好像什麼都不幹不了。”張誌峰一笑,說:“許處長普通工人家庭出身,交大畢業,三十二歲就官至副處。我張誌峰呢,農校畢業,中專生,三十二歲在幹什麼,在縣底下的一個鄉鎮玩泥巴。所以,在我看來,許處長可是不得了,了不得。其實縣裏的工作,沒有什麼大不了,許處長在交通廳都得心應手,在周洛就更不用說了,許處長將來一旦熟悉了,那就是小菜一碟,如魚得水。”許一鳴笑:“縣長這麼認為?”張誌峰笑:“不過,我擔心一點。”許一鳴問:“縣長擔心什麼?”張誌峰說周洛這地方民風彪悍,以前村與村之間,一言不和,可以拔刀相向,不過現在是法製社會,政府大力宣傳,都知道收斂了,知道不能動不動就以武力論英雄,但英雄還是得論,既然不能用拳頭刀子,哪用什麼?酒。所以現在周洛喝酒成風,不管是幹部還是群眾,都喜歡在酒桌上論英雄。許一鳴說:“是嗎?”張誌峰笑,說:“可不是,周洛的鄉鎮幹部現在都是這個德性,不認人,就認酒,拿縣長壓人,人家都是麵服心不服,但隻要將他們喝倒了,什麼都好,罵他一個狗血淋頭,人家也是心服口服。所以許處長要真想小菜一碟,得先過酒量這一關。”許一鳴說:“這麼說來,我許一鳴到了周洛,沒有點酒量隻怕不行。”張誌峰小眼又是一眯:“不過話又說回來,許處長也就是到周洛來掛職的,二年後,哪來的回哪去,酒量差點沒關係。”許一鳴笑:“別啊,縣長不是不知道,掛職,除了交流,還有一項就是鍛煉,喝酒也是一種鍛煉不是。”張誌峰說:“許處長這麼說也對,那改天找機會鍛煉鍛煉?”許一鳴笑著說好。張誌峰說我們剛才說什麼來著,怎麼說著說著,又說到酒上麵去了。張誌峰言歸正傳,說他很清楚許一鳴會幹什麼?許一鳴問:“什麼?”張誌峰說許一鳴來自來自交通廳,許一鳴看圖紙看數字,其實都與交通建設有關,高速公路是交通建設,縣裏的鄉鄉通村村通同樣也是交通建設。張誌峰的意思是,讓許一鳴分管交通局。許一鳴笑:“縣長這是幹嘛,不會是準備將周洛的鄉鄉通村村通都交給我來建設吧?”張誌峰眯著小眼:“怎麼?許處長覺得自己沒有這個能力?幹不了?”許一鳴笑,說:“縣長這唱的是哪一出?激將法?”張誌峰笑,說:“許處長怎麼想都成,你就說你幹不幹吧?”許一鳴笑,說:“我要說不幹,豈不是對不起縣長的上躥下跳,我要說不幹,縣長指不定會說,還不如要個女同誌到周洛當花瓶供著呢,花瓶至少養眼不是。”張誌峰說:“知道就好。”許一鳴笑,說:“這麼說吧,縣長,我許一鳴雖然是到周洛掛職,但我並不想讓縣長真把我掛著,什麼都不用幹,什麼都不用管,真要是這樣,那我到周洛來就沒有了任何意義,還不如現在就打道回府,免得耽誤彼此的時間。”張誌峰很高興:“有你這句話,我就知道我張誌峰讓市裏的領導不勝其煩,值。”許一鳴說是不是真的值,這個現在說還真是為時過早,他來自交通廳,讓他分管交通局也算是專業對口,沒什麼好說的,不過,許一鳴覺得自己有必要把話說在前,該自己上的,自己肯定不會含糊,但兩年後,什麼鄉鄉通村村通,他不敢打什麼包票。許一鳴說:“我隻能說是盡我所能。”張誌峰搖頭:“盡我所能這四個字差了那麼點意思。”許一鳴說:“要怎麼說縣長才覺得夠意思?”張誌峰說:“我覺得用‘肝腦塗地’‘赴湯蹈火’這樣的詞彙比較夠意思。”許一鳴堅持,說:“縣長,我還是覺得‘盡我所能’比較好。免得到時失望大於希望。”張誌峰看著許一鳴,許一鳴毫不示弱地盯著張誌峰的小眼看。張誌峰嘿嘿一笑,說:“我現在更堅定自己的看法了。”這話沒頭沒腦,許一鳴不解:“什麼?”張誌峰說:“三十二的副處,不得了,了不得。”下午召開了縣長辦公會議,張誌峰對縣長們的工作進行了部分調整,本來交通局由常務副縣長謝誌剛分管。張誌峰一句話:“老謝,謝副,從今天開始,交通局的工作就由一鳴同誌分管。”謝誌剛很是爽快:“行,你說怎麼辦就怎麼辦?”張誌峰問許一鳴,這次不再稱許處長,而是改了稱呼:“許副,你還想分管哪一項,說出來,這次一並調整。”許一鳴笑:“如果我能在兩年的時間裏將交通局分管好,就夠可以的了,其他的,我看算了。”張誌峰說:“許副不認為自己分管的工作有點少?”許一鳴笑:“如果縣長願意,我什麼都不分管,也關係。”張誌峰笑:“許副說了,是下來鍛煉的,這麼快就想當甩手掌櫃了,門都沒有。今天的會議就到這裏了,散會。”許一鳴看了牆上的掛鍾一眼,一個縣長辦公會議,不到三十分鍾就散了。這說明什麼,說明張誌峰做事不喜歡拖泥帶水,還是說明張誌峰這人強勢?也許兩者兼而有之。辦公室將縣長調整工作的通知發了下來。許一鳴看著紅頭文件上自己的名字,“許一鳴”三個字排在了最後,在他的前麵,除了張誌峰,還有六人。許一鳴就此成了周洛縣的七名副縣長之一,排名最後。既然分管交通,那就得趕緊熟悉周洛的情況。今天一早,許一鳴向張誌峰彙報,說自己準備下去看看,盡快熟悉工作。張誌峰問許一鳴想上哪,他說許一鳴剛來,雖然文件發了,但下麵的那些鄉鎮長隻怕很多都不知道他許一鳴是誰,得先打電話通知下麵的鄉鎮,安排安排,許一鳴謝絕了張誌峰的好意,說既然是隨便走走,那就走到哪是哪,安排就不必了。張誌峰說,吃飯呢,也不用安排?許一鳴說算了,知道鄉鎮長們都能喝,喝趴下了怎麼辦,到時還看什麼,看他許一鳴的笑話。張誌峰嗬嗬一笑,也就不再說什麼了。與張誌峰打了幾次交道,張誌峰給許一鳴的感覺就是這人個子不高,眼睛雖小,說起話來,眼睛一眯,臉上帶笑,卻是綿裏藏針,話中有話,不那麼好打交道。而且,據他了解,張誌峰這人在周洛很是強勢,說一不二,這從張誌峰讓他去丹霞村處理突發事情,卻不細細言明丹霞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其行事風格就可見一斑。周洛的幹部說張誌峰行事幹脆爽快之人有之,說其霸道匪氣者也同樣不少,褒貶不一,但有一點,周洛的幹部都怵張誌峰,並不怵縣委書記周樹林,對於這一點,許一鳴心裏沒少琢磨,周洛的大小幹部都怵張誌峰不怵周樹林,就因為周樹林是外調來的,在周洛沒有根基?還是如張誌峰所言,其是周洛土生土長的幹部,三十二歲還在鄉下玩泥巴,平時最愛幹的一件事情就是用酒瓶說話?隻怕未必,縣委書記是一把手,周樹林真要想在周洛生根發芽,那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酒瓶有時候是好說話,是可以辦成很多事情,但也不是萬能的,像這種改變省委組織部的決定,將他許一鳴生拉硬拽到周洛來這樣的事情,就不是可以用酒瓶來解決的。隻能說張誌峰這人不可貌相,不容小覷。吉普車搖搖晃晃,越往前走,越是坑坑窪窪,許一鳴手拽在車門上的扶手,隨著車體搖晃。心裏忍不住在想,難怪張誌峰不管不顧,硬要把他許一鳴拽到周洛來,就周洛這路,還真是需要交通廳,不需要民族委。就拿從縣城到排山鄉的這段路來說,不到五十公裏,卻足足用了三個小時,這還叫什麼縣道。劉建強回過頭來,告訴許一鳴:“許縣長,打聽清楚了,丹霞村的村民又將采石場的路給堵了。”這個“又”字很有文章,許一鳴問:“怎麼,丹霞村的村民經常堵采石場的路?”劉建強點頭,說:“隔三差五吧。”許一鳴說:“既然成了家常便飯,那縣長的口氣如此急迫,還親自趕來丹霞村?”劉建強說:“這次情況有些不太一樣。”怎麼不太一樣,以前村民們堵路,至多也就是不讓采石場的車輛通過,鄉裏一出麵調解,路又能通暢幾天,但這次不成了,鄉裏怎麼調解都是沒用,村民們這次是鐵了心要將采石場趕盡殺絕,趕出丹霞村,通往采石場的路被挖斷了不說,村民們還拿起了鳥槍鳥銃。許一鳴一驚:“現在怎麼還有這個?”劉建強說鳥槍鳥銃弓弩雖然屬違禁物品,但周洛屬山區,一般人家都有這些物品,法不責眾,公安部門雖然收繳了好多次,但收效甚微,鳥槍鳥銃弓弩在周洛也就成了禁而難止。讓許一鳴更驚心的還在後麵。采石場方麵也不是省油的燈,這邊用鳥槍鳥銃,采石場裏的棍棒自然就派不上用場,石頭更是無濟於事,還好采石場有一個物件是槍銃的克星,什麼東西,開山用的炸藥。上百噸的大石頭,一炮就炸得四分五裂,還怕些破銅爛鐵。炸藥一舉,隻要敢動槍,看老子炸不死你們。這就是張誌峰所言的民風彪悍吧,難怪張誌峰要他許一鳴上,這個時候不管他許一鳴是不是初來乍到,是不是鎮得住,都得拿來擋一擋,怎麼著也是個副縣長,縣長的名頭怎麼著也比鄉長管用,拖上二三個小時,他張誌峰也就到了。許一鳴什麼時候經曆過這種的陣仗,沒想到一到周洛就遇上這種事情,許一鳴沒有一絲的遲疑,指示莫軍:“小莫,再快。”許一鳴目光炯炯,沒有怕意,反而有些亢奮。他不明白的是,既然丹霞村同意采石場落地,村民和采石場方麵又怎麼會鬧成現在這種水火不容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