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一鳴側著身子，指著地圖上排山鄉與楊林縣的交界處，說楊林和周洛以山為界，本省一條著名的山脈將周洛與楊林分隔開來，隔了也就隔了，以前不覺得有什麼不妥，但現在就不一樣，因為交通不便，山這邊一貧如洗山，而因為交通四通八達，山那邊卻是富得流油，一山之隔，天壤之別。雖然兩縣之間有一條縣道相連，但山高路險，似乎發揮不了作用，對周洛經濟的發展沒有任何影響，最好的方案是開鑿一個隧道群，可是這條山脈許多地段都是花崗岩，要開鑿這樣一個隧道群，耗資巨大不說，而且還難度不小。周洛群眾這麼多年以來也就隻能想想，不敢過於奢望，但現在卻不同了，因為機會來了，本省的高速公路複線，正好從楊林的北部山區經過，山脈正好在這個兩縣交界處的楊林北部有一個缺口，山體不寬，山峰還不高，土質還比較鬆軟，許多地方扒開植被，就是黃燦燦的黃土，在這個地方開山鑿洞比在其他地方都容易，雖然耗資同樣不少，但相對可以接受。許一鳴的手指順著紅線到達楊林北部山區，那裏同樣有一條紅線直接南下。許一鳴手指停在二條紅線交彙處，說地圖上兩點彙合，但實際都知道不是這麼回事，因為從周洛縣城到楊林北部這一段，都是虛線，屬紙上談兵，不是周洛不想幹，而是因為即便周洛千辛萬苦，耗盡周洛財力到了高速公路旁，還是上不去，因為這一塊沒有匝道口。“我們已經向省裏打了報告，省交通廳原則上同意在新建的高速公路新增一個匝道口，目前報告已經到了省政府辦公廳，需要省長辦公會議通過，方可實行。我們周洛懇請郭省長能夠對此予以支持。”郭成敏一直隻聽不說，任許一鳴在地圖上指指點點。但聽許一鳴說到這，郭成敏有了反應，郭成敏身子微微往前一傾，看著那個交彙處足足有三秒，然後背往座位上一靠。“縣裏有這個財力？”郭成敏發問。許一鳴實話實說：“沒有！”“舉全縣之力？”郭成敏問。許一鳴說，舉全縣之力，那是一句口號，隻能振奮人心，但實際上操作這條28公裏的快速通道要比喊幾句口號難上不知多少。“許縣長胸有成竹，看來是有備選方案？”許一鳴點頭：“不瞞郭省長，快速通道是一個總體方案，我們準備等省發改委立項後，從量力而行的原則出發，將總方案進行分拆，先用一到二年的時間，拉通楊林北部至排山鄉這一段，然後再一段一段來，逐步向縣城靠攏，爭取用五年的時間，將快速通道全線貫通，然後再延伸，經縣城與省道相連。”“銘群同誌覺得怎麼樣？”郭成敏問。“切實可行，符合實際！”李銘群說。“德全同誌你又怎麼看？”郭成敏問戴德全。“省裏對貧困縣的交通發展有扶持政策，隻要省交通廳對周洛予以必要的支持，拿下第一段應該沒有太大的問題。”戴德全說。此時，中巴車已經行走在排山鄉境內，剛剛下過一場雨，剛剛整修的砂石路又是坑坑窪窪，中巴車搖晃了一陣，然後司機一腳刹車，中巴車“哧”地一聲停了下來。郭成敏抬頭問許一鳴：“看來我們這是又堵上了？”鄉道上來往的車輛屈指可數，還真是堵上了，前方一輛裝滿鴨子的貨車停在對麵路中，輪胎幹癟，看樣子是紮胎了，這場景自然不是許一鳴蓄意安排，也不存在張誌峰遙控指揮，屬正常事件，路況不好，車輛在路上出現狀況是常有的事。路沿，小車勉強可以通行，中巴車卻是無論怎樣都難以通過，隻能停在一旁，耐心等候。郭成敏眉頭一皺：“怎麼著也是一條鄉道，周洛再怎麼貧困，鄉道也不至於破爛到如此程度吧。”看似詢問，實則指責。許一鳴解釋，說周洛貧困，交通建設遵循循序漸進的原則，周洛現在的發展重心在城關和北盛鎮那一帶，交通建設自然就以城關、北盛為先，至於排山鄉，離縣城遠，獨處縣城北部，不是要衝，自然也就投入不多，隻能不停地以砂礫石整固路麵，太陽一出，塵土飛揚，大雨一下，也就坑坑窪窪。“那就這樣任其下去，不管了？排山鄉群眾的出行怎麼辦？群眾養殖的家禽種植的果蔬呢，留著自己吃還是壞在地裏山頭？”郭成敏的語氣明顯地語帶有責備。許一鳴點頭，說郭省長說的這個屬實，就拿對麵車上的周洛鴨來說，北盛鎮一帶的鴨子如果收購價在15元一斤，那麼排山鄉的收購價就隻能是13元，為什麼會少2元，就因為排山的交通不便，運輸成本高，如果收購價不降低，收購鴨子的客商就不願意到排山鄉來，這是沒辦法的事情，隻能是這樣。“真的就沒有辦法，真的就隻能這樣？隻能讓百姓的利益受損？”郭成敏看著許一鳴，“你應該知道，你是周洛縣分管交通的副縣長，發展本地交通是你這個副縣長的責任所在。”“所以，我們周洛需要郭省長開一個口子。”許一鳴手扶著駕駛員右側的座椅，傾身身子，迎著郭成敏的目光，毫無所懼。“照許縣長的意思，排山百姓利益受損，責任不在縣裏，而在郭副省長。”郭成敏說。許一鳴搖頭，說排山鄉群眾生活貧困，不管有何種理由，政府都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作為副縣長，他許一鳴有負群眾的信任。郭省長以前沒有到過排山鄉，不知道排山的情況，這個與郭省長沒有任何關係，但是郭省長這次到了排山，也看到了排山鄉交通落後的情況，如果郭省長還無動於衷，那就和郭省長有關係了，不但排山群眾的疾苦與郭省長有關，周洛全縣貧困潦倒也與郭省長有關。“許縣長這是什麼邏輯？自己不作為，還賴上了？”郭成敏問。許一鳴點頭：“周洛現在的這種交通狀況，是我這個分管交通的副縣長工作不得力，郭省長您怎麼批評都不過分。但要說賴上郭省長了，這個也可以這麼說，因為周洛要想脫貧，真的需要這麼一條快速通道，周洛真的需要郭省長的鼎力支持，您是分管全省交通的副省長，以前我們想賴也賴不上，現在郭省長到周洛來了，我們也就有機會賴上郭省長了，郭省長您不能袖手旁觀，得支持。”郭成敏看著許一鳴：“那我問你一個問題。”“郭省長您問。”許一鳴身子往前挪了挪，一隻膝蓋頂在引擎蓋上。“修一條快速通道，周洛就可以脫貧致富了？”郭成敏問。許一鳴承認，說一條快速通道是不能讓周洛就此走向富裕，周洛除了需要這麼一條路，還需要縣級領導幹部開拓進取，勇敢向上，像焦裕祿那樣以身作則，不怕困難，不怕流血，甚至於不怕犧牲，唯有如此，才能帶領全縣人民殺出一條血路來。“說的不錯。”郭成敏點頭，“那你覺得自己是不是這樣的幹部？”許一鳴搖頭，說：“我離這種舍身忘我的幹部還相差很遠，但我願意向這種幹部看齊，向他們學習。”郭成敏看了許一鳴一眼，說許一鳴這個半傾半站的姿勢比較難看，這樣的站姿一看就知道比較難受。“你這條快速通道的情況，我基本了解了，行了。坐到後麵去吧。”郭成敏朝後一指。路上的貨車已經換好胎，挪到一旁，中巴車已經啟動，正搖搖晃晃地朝排山而去。前麵那段路隻通排山，沒有岔道口，轉過幾道彎就可到排山鄉政府，也用不著他許一鳴指路了。許一鳴將鋪在引擎蓋上地圖一收，折好，放進口袋裏。“謝謝郭省長。”許一鳴走向後排。市委秘書長朝旁邊指了指，意思是讓許一鳴就坐那，好方便說話。許一鳴坐下，輕聲問：“秘書長，您有何吩咐？”秘書長問：“離排山鄉政府的所在地還有多遠？”“還有不到半小時的路程。”許一鳴說。秘書長問許一鳴，現在已經過了飯點，都一點了，到排山鄉就得一點半，到那時鎮子上的小飯店是否還有人營業？許一鳴點頭，請秘書長放心，排山雖然屬窮鄉僻壤，鎮子破破爛爛，飯店也上不了檔次，但飯肯定有吃，肯定不會讓領導真的吃方便麵。“有安排？”秘書長問。許一鳴點頭，說自己剛剛趁郭成敏不注意，已經偷偷發短信給排山鄉的鄉長，交代鄉長準備兩桌飯菜，不求豐盛，但求幹淨可口。估計鄉長不該怠慢，此時應該正在忙活。“那就好。”秘書長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