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達成下到路邊,看到許一鳴的那輛破舊吉普,朱達成眉頭一皺:“怎麼是這麼一輛破車,上次那輛進口越野呢?”許一鳴笑,說那輛進口越野為張誌峰的座駕,上次屬臨時借用,借後就得歸還,哪能一天到晚霸著張誌峰的越野不放。朱達成說張誌峰這人不地道,省政府同意在楊林北部增設收費站的文件一經下發,許一鳴少不得要往侯家村和楊林北部這一帶北部山區跑,就這麼一輛破吉普,容易在半道熄火誤事不說,還容易出事,這一帶山區,到處都是溝溝壑壑,大河小溪,一不留心翻到深溝大河裏怎麼辦?“趕緊的,讓張誌峰把這輛破車換掉。”朱達成說。許一鳴笑,說:“可惜了。”“什麼意思?”朱達成不解。許一鳴笑,說朱達成現在除了是楊林的縣委書記,同時還是浦陽市委常委,屬市委領導,隻可惜朱達成是浦陽的市委常委,不是蓮城市的,要是周洛縣屬浦陽市管轄就好了,朱達成說的話,市財政局肯定會給麵子,不就是個幾十萬的購車款,對於浦陽這種經濟強市,無非就是一碟小菜,電腦一點,幾十萬的購車款就可以撥到周洛的財政賬戶上。“可惜周洛不是浦陽市轄縣。”許一鳴笑,“你說我是不是應該可惜。”朱達成看著許一鳴,有些哭笑不得,說許一鳴原來在省交通廳的時候,多麼大氣多麼陽光,怎麼到了周洛就變得這麼小模小樣,尤其是剛才,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這麼不相信人,這還是以前他認識的那個許一鳴麼。“在什麼崗位做什麼事,在交通廳我許一鳴又不必為建設資金焦頭爛額,自然也就大氣,到了周洛這麼一個窮縣,手無分文,還要謀事,我許一鳴大氣得起來麼?”許一鳴笑,“我看你這輛越野車就不錯,你老兄這麼大氣,要不我倆換換。”朱達成笑:“我怎麼感覺你許一鳴現在說話的口氣和做事的方式和那個眯眯眼越來越像,你許一鳴學誰不好,學那個眯眯眼幹嘛。許一鳴,我可告訴你,你可別近墨者黑,跟著張誌峰這眯眯眼不學好。”許一鳴笑,說如果自己行為舉止真的越來越像張誌峰,那不怨別人,就怨朱達成,張誌峰知道找市委書記李銘群將他要到周洛縣,朱達成怎麼就不知道直接上省委組織部要他許一鳴到楊林來掛職。“這是哪跟哪啊。”朱達成叫屈,“這事是我朱達成上省委組織部就能搞定的嗎?”“這個我不管。”許一鳴說。“你這不是耍賴嗎?”“我不賴你我賴誰。”許一鳴笑。朱達成“撲哧”一笑,說就許一鳴這無賴樣,活脫脫就是又一個張誌峰,什麼別近墨者黑,晚了,分明已經黑了,無藥可救。“那怎麼辦?”“還能怎麼辦,吃飯。”朱達成一笑,“我現在隻能管飯,其他就無能為力了。”大家上車,幾台車朝鄉政府駛去。許一鳴破吉普不坐了,上了朱達成的越野,與朱達成並肩坐在後排。朱達成對許一鳴和艾小麥一事緊追不舍:“許一鳴,我可告訴你,那個艾小麥真的不錯,你小子得加油,過了這村就沒那個店,別到時後悔,真要是艾小麥成了別人的枕邊人,到時可就悔之晚矣。”許一鳴笑,說周洛雜七雜八的事情一籮筐,一個省城一個周洛,天南地北,怎麼加油。“那你就不能多打幾個電話,晚上多上網和艾小麥進行視頻聊天。”朱達成說。許一鳴說,周洛的事情總感覺忙不完,等到事情忙得差不多了,一看手表,不是深夜一點就是深夜二點,這個時間艾小麥隻怕早就休息了,這時候再去騷擾艾小麥,總歸有些不妥,今天拖明天,明天拖後天,也就一天天拖了下來。“我看還是你小子膽子小,晚不是理由,再晚,艾小麥隻要對你有意,也會欣喜不已。你有見過談戀愛的人嫌時間晚的嗎?”朱達成想了想,說,“要不這樣,你今晚就住在楊林,我給艾小麥打個電話,把艾小麥約到楊林來,給你小子創造機會。你看看,老大哥對你的事情上心吧,可你小子還整天疑神疑鬼的,懷疑你老兄的為人。”“就是,許縣長今天有些不厚道,你懷疑誰,也不能懷疑我們朱書記啊,你們是什麼關係,我們朱書記又是怎樣的一個人,許縣長不是不清楚。”前排的秦鼎臣回頭說。許一鳴說秦鼎臣這是站著說話不腰疼,要不他到周洛去當這個副縣長試試,肯定會懷疑一切,比他許一鳴隻怕有過之而無不及。秦鼎臣連連搖頭,說就他這水平,肯定當不了周洛的這個副縣長,他這能力怎麼可能和許一鳴相比。越野出了山區,鄉政府近在眼前,此時有電話在叮叮當當地唱歌,是許一鳴的,看來這個電話在空中流浪了很久,此時一出山區,信號就直撲手機,有些急不可耐。還真是有突發事件發生,祝韜焦急的聲音響起:“許縣長,你快回來,客運站改造項目出事了!”許一鳴這才知道,就在一小時前,客運站正在拆除中的水塔突然坍塌,根據初步統計,一人當場死亡,二人重傷,三人輕傷,還有一名現場施工人員目前下落不明,可能被掩埋在廢墟之中,張誌峰目前已經組織人員在施救。許一鳴臉色一變。祝韜焦急的聲音格外刺耳,一旁的朱達成也是聽了個八九成,朱達成同樣臉色一變:“出事了?”許一鳴點點頭。飯看來是吃不上了。越野車靠邊停下,許一鳴顧不上和朱達成細說,跳下車,上了吉普車。朱達成關切的聲音傳來:“穩著點,別急,路上小心。”吉普車朝排山而去。許一鳴把身子往座椅上一靠,頭痛欲裂,滿心悲涼。客運站改造項目停工至今,按說仍在整改,可候誌良還是急不可耐,私自複工,這才釀成了此次事故。安監局是怎麼監管的?監理方是怎麼監理的?為什麼候誌良偷偷摸摸複工,竟然沒有一人向他彙報?相關職能部門的責任心在哪?自己嚴詞以厲,再三要求相關部門嚴格監管,對客運站項目務必緊盯不放,嚴防候誌良情急之下,不顧一切私自開工。該指示的指示的,該要求的要求的,一切都有章可循,可到頭來還是發生了這種事情,許一鳴此刻除了悲涼,還感覺自己是如此的無能為力。候誌良膽大妄為,不把政府放在眼裏,相關人員玩忽職守,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是在幹嘛,分明就是草菅人命,不把工人兄弟的生命安全當回事。這不是天災,分明就是人禍。許一鳴在這一刻,如此分明地感覺到,像周洛這種貧窮落後的縣,貧窮並不可怕,隻要全縣上下齊心協力,總有一天,貧窮會被周洛拒之門外。可怕的是周洛官員這種不把群眾生命財產當回事的惰政思維和漠視生命的工作態度,長此久往下去,群眾還有何安全可言,發展更是無從談起。許一鳴一路緊趕,於天黑時分回到了縣城。警務人員將周邊街道封鎖的嚴嚴實實,將圍觀群眾阻擋在紅線之外,許一鳴費了一番周折,這才進了事發現場。此時的客運站,燈火通明,一片喧囂,縣委書記周樹林、縣長張誌峰、副縣長謝誌剛、候治東等等都在現場指揮救援。現場一片狼藉,那個高達二十餘米的水塔此刻成了殘垣斷壁,現場到處散落著磚木碎石和腳手架的鋼管,看樣子失蹤民工仍未找到,現場沒有動用挖掘設備,上百名預備役的官兵肩扛手扒,正在爭分奪秒地清理現場。張誌峰頭戴安全帽,灰頭灰腦,張誌峰應該是事發後從辦公室匆匆趕來的,西裝都沒來得及換,一身西裝沾滿了灰土,相對於周樹林,張誌峰看上去不倫不類,很是狼狽。看到許一鳴,張誌峰朝地上的廢墟啐了一口唾沫:“媽的!”許一鳴問:“核查清楚了,就一人失蹤?”張誌峰點頭:“點了花名冊,就一人。看樣子夠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