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一早,許一鳴剛到辦公室,張誌峰就興衝衝地來了,手裏拿著一張簽了字蓋了章的現金支票:“許副,成了,兩百萬。”黃豔豔剛剛來過,將兩百萬的現金支票往張誌峰的麵前一放,至於死難者的撫恤金是多少,傷者的補償金又是多少,誌良集團不方便與家屬麵對麵,隻能有勞政府辦代勞了。這個自然沒有問題,政府辦一直都在協助誌良集團安撫死傷者的家屬,張誌峰這次一改以前的吝嗇,計劃補償金盡量按最高標準賠付。有了商業保險和誌良集團這兩百萬,不足部分,由政府補貼,也就無關痛癢了。今天黃豔豔的舉止少有地端莊,態度無比誠懇:“有勞縣長了。”然後告辭,竟然隻字不提看守所裏的候誌良,與昨天簡直就是天壤之別。弄得張誌峰對著支票左看右看,都有些懷疑這張支票是假的,要不然黃豔豔也不會一夜之間轉變如此之快。張誌峰當時還感慨,說來說去,還是許副有辦法,知道有的放矢,打感情牌,就他張誌峰這個大老粗,哪裏會這個。誌良集團兩百萬的賠償金已經到位了,候誌良自然不能還關著不放,得讓這隻猴子出來主持誌良集團的工作。張誌峰信守承諾,當即指示祝韜會同公安局局長宋昱雄辦理相關手續,將候誌良取保候審。候誌良上午就已經出來,事情暫告一段落,張誌峰目前沒有與候誌良黃豔豔共進晚餐的必要,所以今晚張誌峰宴請的貴客不會是黃豔豔,小蔡用不著擔心,以張誌峰的性情,這個候誌良、黃豔豔還到不了讓張誌峰如此重視的地步。所謂貴賓包廂,其實就是原招待所食堂,因接待之需要,將食堂隔了出來,隔了一個大包廂,進行了精裝修,有些複古的格調,包廂裏間就餐,外間會客,打開格柵的窗戶,就可以看見招待所的後山,銀杏滿山,池塘環繞,倒也不失為一清雅之地。許一鳴到得食堂,張誌峰和謝誌剛已經先到了,正在門庭翹首以待。“縣長這是在迎接許副。”許一鳴說笑。“想得美。”張誌峰說。“什麼來賓如此重要,竟然需要張縣長、謝縣長如此迎接?”許一鳴問。謝誌剛搖頭,說他也不知道是誰,這個得問張誌峰。張誌峰笑,說來人許一鳴和艾小麥都認識。許一鳴看了艾小麥一眼,他們都認識?這人又會是誰?艾小麥笑,說張誌峰何必搞得如此神秘,直言其名不就是了。張誌峰一笑,手一指:“這不來了。”一輛大奔順著鋪滿銀杏葉的林蔭道而來,省城牌照。艾小麥眉頭一皺:“怎麼是他?”小蔡好奇:“小麥姐知道是誰啊?”艾小麥點點頭。一人從大奔上下來,戴著墨鏡,穿著風衣,派頭十足。誰?鍾聯東!難怪張誌峰會如此隆重,他哪裏是歡迎鍾聯東,分明就是歡迎鍾聯東其人能給周洛帶來的人民幣。艾小麥眉頭又是一皺,問許一鳴:“振東鋁材的情況你沒有跟張縣長說?”“說了。”許一鳴同樣一皺眉頭。“那張縣長還如此隆重?”艾小麥問。“涸澤而漁吧。”許一鳴答。許一鳴上次讓艾小麥幫忙打探振東鋁材的情況,艾小麥很是上心,動用了沿海媒體的關係,對振東集團有了大致的了解。振東鋁材年產值過億,這個不假,高峰時期振東鋁材的產值甚至於到過十億,但從各方麵反饋的情況來看,除了產值,其他情況不容樂觀,振東鋁材之所以準備內遷,沿海土地成本居高不下隻怕不是主因,擴大產能也有可能隻是幌子,汙染問題才應該是振東集團準備內遷的關鍵。振東鋁材雖然地處沿海省,但靠近沿海北部,如本省一樣,沿海雖然為經濟強省,但北部明顯不如南部,北部多山,屬欠發達地區,振東鋁材所處的縣,雖然經濟總量比周洛縣要高出好幾個層次,但相對於沿海省,同樣隻能歸於欠發達地區,振東集團產值輕鬆過億,納稅情況也較為可觀,雖然說不上是舉足輕重,但對當地縣級財政收入的影響還是顯而易見。這樣的企業,當地政府一般都比較重視,能通融的一般都會通融,振東鋁材如果需要擴建,征地拆遷當地政府都會傾力相幫,振東鋁材之所以還是決定內遷,另覓新址,主要還是因為與廠址周邊的村民鬧得不那麼愉快,甚至於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據媒體同仁反映,前年當地強降雨,振東鋁材的汙水池溢滿,汙水因此外泄,強降雨過後,振東鋁材下遊的河流到處都是汙泥,被汙水浸泡過的田野野草枯黃,地裏的莊稼從此良莠不齊,減產十分嚴重。下地耕種的村民皮膚先是瘙癢,然後出現潰爛,很難治愈。尤其不容忽視的是,這兩年下遊村子得疑難怪病的村民大量增加,聯想到地裏的莊稼自從被振東鋁材的廢水汙染過後減產嚴重,村民們因此懷疑疑難怪病與振東鋁材的汙染有關,開始逐級反映,向媒體舉報。振東鋁材迫於壓力,最終承認是工廠的廢水汙染對莊稼造成了減產,但對於村民的犯病卻是矢口否認。雖然振東鋁材每年對下遊村莊的農作物進行了補償,但矛盾還是無法調和,糾紛不斷,振東鋁材這兩年因為這個,與周邊村子鬧得不可開交,孰是孰非雖然一直沒有定論,但振東鋁材因此焦頭爛額,疲於應付卻成了事實。振東鋁材有意外遷,真實原因應該就在於此。艾小麥將振東鋁材的相關情況一五一十地告知了許一鳴,許一鳴原原本本地將此情況向張誌峰進行了彙報。張誌峰當時的回答就是三個字:知道了。再無多言。現在看來,張誌峰這是窮凶極惡,不管振東鋁材有沒有汙染,汙染程度幾何,他都準備全盤接納,如其所言,就是毒藥,他張誌峰咬緊牙關,也會一飲而盡。涸澤而漁,殺雞取卵的道理張誌峰不會不懂,但對於張誌峰來說,周洛一貧如洗,隻要有魚可捕有卵可取,那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放幹水抓了魚、殺了雞取了卵再說。先對付了眼前的困頓,再談以後。看來自己當初說了那麼多,都是對牛彈琴,張誌峰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自己該怎麼辦?說張誌峰這種不顧環境,隻要發展的觀點不對?周洛的現實就擺在這,周洛認同張誌峰這種觀點的人隻怕不在少數,他許一鳴不過就是一個掛職幹部,他管得了今天,還能管得住明天?張誌峰執意如此,他許一鳴又能怎麼辦。包廂裏,大家團團而坐,張誌峰笑眯眯,很是熱情:“鍾總嚐嚐,本地的高山茶,絕對正宗。”鍾聯東瞟了眼前的茶杯一眼:“喝茶有什麼意思,我還是喜歡喝酒。”“是嗎?”張誌峰嗬嗬一笑,“這個好,很對我的口味。”張誌峰手一揮,於是茅台上桌。看來張誌峰還真是下了血本,許一鳴到周洛這麼久,桌上上茅台,許一鳴還是第一次見。省長、市長到周洛來,張誌峰是不敢,其他同級同僚,張誌峰是不舍,不想費這個錢。現在鍾聯東一來,張誌峰大手一揮就是茅台,張誌峰一發起狠來就是這樣,總說“舍不得孩子套不了狼”。張誌峰不惜下此血本,擺明了就是想讓鍾聯東如意,想套鍾聯東這隻資本的狼。許一鳴看著張誌峰默不作聲,心裏卻不停地想,真要是把振東鋁材這種有汙染的企業引進周洛,對周洛是好事嗎,會不會就是一個翻版的引狼入室?到時隻怕就真成了請神容易送神難。鍾聯東這時瞟了許一鳴一眼,說上次在酒吧,許一鳴中途離開,他覺得很是不爽,不夠盡興,這次得喝個痛快,一醉方休。許一鳴一笑,說國人喝酒的目的,在於增進感情,酒從歡處樂,適可而止比較好,真要是喝醉了,傷身不說,還傷感情,沒這必要。“許縣長怕了?”鍾聯東話語中明顯帶有一絲挑釁。艾小麥不悅:“鍾聯東你想幹什麼?”鍾聯東不以為然地一笑:“男人之間還能幹什麼,自然是喝酒啊,難不成喝醋不成。”張誌峰這才感覺有些不對,他一笑:“鍾總不是和許副是朋友麼,怎麼一上來就劍拔弩張的,看來有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