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煩接踵而至。六人聯合調查小組悄然到了周洛,事前竟然沒有一點風聲。市紀委接到舉報,許一鳴在省城招標期間,收受葛長遠賄賂,接受葛長遠宴請,與葛長遠在省城的高檔會所唱歌,接受有償陪侍,所以葛長遠才會中標快速通道項目。該舉報圖文並茂,不但有時間有地點,而且還配有諸多照片:許一鳴和葛長遠坐在蘭黛俱樂部的沙發上,俱樂部金碧輝煌,倆人有說有笑,很是親密;豪華包間裏,燈光昏暗,一女子依在許一鳴身邊,態度很是曖昧;省委賓館的咖啡廳,許一鳴和葛長遠靠窗而坐,看上去在談不法勾當。證據確鑿,很像那麼回事。調查組的組長是市紀委的一名副書記,姓丁,向周洛方麵通報完情況後,丁組長說:“周書記、張縣長,還得麻煩你們給許一鳴打個電話,把許一鳴叫到這來,對舉報信裏反映的這些情況予以解釋。”周樹林和張誌峰麵麵相覷。張誌峰看著照片,尤自不信:“許一鳴同誌怎麼可能接受葛長遠的宴請,還有償陪侍?怎麼可能?”“可事實在這,你看照片上的日期,是不是定標的前一天?”丁組長問。張誌峰看了照片上的數碼字體一眼,想了想,點頭稱是,這照片是拍攝於定標的前一天。“照片上這兩人是不是許一鳴和葛長遠?”當然是,有多張多個角度的照片為證,即便有一張視角模糊,但另外幾張照片可以從多個角度予以證明,在雕刻有“蘭黛俱樂部”字樣的茶幾前,坐在沙發上談笑風生的正是許一鳴和葛長遠,不可能是他人。“許一鳴旁邊的這個女子呢,張縣長認識?”丁組長指向另一組照片。張誌峰看著這組照片中的女子,和許一鳴喝交杯酒,和許一鳴曖昧相擁,其都是側影,燈影朦朧,看不出個所以然,但可以肯定的是這人絕對不是艾小麥。“就不能是什麼同學?”張誌峰說。“同學會是這樣,摟腰搭背?”丁組長問。即便真是同學,哪怕關係再好,也不會是這個姿勢,如此親密,有違常理。“再看看這張照片,都喝上交杯酒了,張縣長還認為是同學,同學會這麼喝酒?”這張照片,許一鳴明顯有些醉意,而和他喝交杯酒的女子,側影,雖然還是模糊不清,但年齡明顯比許一鳴小,將其歸於同學之列實在有些勉強。證據確鑿,可張誌峰還是不信:“許一鳴這個同誌我可以保證,絕對不會做這種出格的事情,這中間肯定有什麼誤會。”“誤不誤會的,張縣長說了不算,得把許一鳴同誌叫來問個清楚才知道。”丁組長說。“許一鳴同誌到周洛掛職以來,勤勤懇懇,盡職盡責,成績有目共睹。市紀委這樣對待許一鳴同誌,實在有失公平。”張誌峰憤然,認為市紀委不能這麼幹,同時張誌峰還提出了管轄權異議,雖然許一鳴是周洛的副縣長,卻不是市管幹部,許一鳴的人事、組織關係都在省交通廳,要調查也得是省交通廳紀檢組,與市紀委沒有任何關係,輪不到市紀委出麵。丁組長看著張誌峰,目光威嚴,說張誌峰這個態度,簡直就是目無原則。許一鳴到周洛後雖然是做了一些事情,但這並不代表許一鳴就可以為所欲為,不把組織紀律放心眼裏,縣長辦公會議明令禁止,任何人不得在定標之前與投標方私底下接觸,許一鳴呢,不但私底下接觸,還公然接受有償陪侍,許一鳴是不是違法姑且不說,違紀卻是必然。至於該不該由市紀委對許一鳴進行調查這個問題,李銘群書記已經跟省交通廳進行了溝通,省交通廳的意思是,既然事發掛職期間,還是由蓮城市來處理此事比較合適。“李書記怎麼可以這樣?”張誌峰不管這些,憤憤不平,公然對李銘群表示不滿,“許一鳴同誌,李書記又不是沒有接觸過,他應該清楚許一鳴是個什麼樣的同誌。”“有過接觸就清楚?張誌峰同誌,你要注意你說話的語氣和態度,一個人是好是壞,怎麼可能看得出來,隻有經過調查,才能知道是不是真金。”丁組長嚴肅地看著張誌峰,“李書記說了,這次派人下來調查許一鳴同誌,並不是說許一鳴這個同誌就一定有問題,派調查組下來沒什麼不妥,如果是冤枉,是誣告,那就還許一鳴同誌以清白。這樣做,也是對許一鳴同誌的保護。”丁組長明言,市紀委在接到舉報信後,在是否成立調查組對許一鳴進行調查這件事情上,市紀委一開始就比較審慎,按說調查一個副縣級幹部,隻要市紀委常委會同意就可以了,但正因為許一鳴是掛職幹部,情況比較特殊,此事事前特意向李銘群書記進行了彙報,征詢了李銘群書記的同意,李銘群認為,本著對許一鳴負責的原則,對這封舉報信不能漠視,得認真對待,查一查對許一鳴沒什麼壞處。“什麼叫沒有壞處?”張誌峰還是不平,“這對許一鳴同誌會造成情感上的傷害,會認為我們蓮城市不地道,許一鳴到周洛掛職,嘔心瀝血,為周洛做了那麼多的事情,沒有功勞也就算了,現在突然在背後給他捅上這麼一把刀子,我張誌峰情感上接受不了。”“張誌峰同誌,我們是共產黨員,要講情感,更要講黨性原則,不接受可以,但組織上已經決定了的事情,你就得服從。”丁組長說。“黨性原則也得以事實為依據。”張誌峰看著那幾組照片,“就憑這些,說明不了什麼。”“照片都說明不了問題,什麼才能說明問題!張誌峰同誌,我再次提醒你,注意自己的態度。”丁組長的語氣明顯有所提高,有些氣惱。“我張誌峰這是在據理力爭。”“你就這麼篤定許一鳴沒有任何問題?”“肯定沒有問題。”張誌峰還要說什麼,周樹林趕忙打斷了張誌峰的話:“張縣長,有話心平氣和地說,我們要相信組織不會冤枉許一鳴同誌,既然張縣長這麼有把握,那就把許一鳴同誌叫來,讓許一鳴同誌把舉報信上的這些情況說清楚就是。”張誌峰頭一搖:“反正這個電話我張誌峰不打,要打,周書記打。”“看來隻能麻煩周書記了。”丁組長看著張誌峰,眉頭一皺,然後望向周樹林。張誌峰此舉有對抗組織之意,還好張誌峰不是被調查對象,不然就麻煩了,就憑這態度,就可罪加一等。這個電話周樹林不能不打,要不然,事態變得嚴重,就張誌峰這態度,事後隻怕夠張誌峰喝一壺的。周樹林知道,如果不趕快打這個電話,許一鳴即便沒有問題,周洛縣委縣政府的態度也會有問題。周樹林撥打電話,問許一鳴在哪?許一鳴在侯家村。葛長遠說三天進場,還真是說到做到,合同簽署後的第四天,葛長遠親自帶領施工隊伍浩浩蕩蕩地開進了侯家村,於侯家村地塊安營紮寨。地塊離施工現場不足一公裏,且已經平整,場地開闊,即便鍾聯東的振東鋁材將來真的入駐,還是有的是地方讓葛長遠堆放工程設備、建設材料,搭建活動板房。其公司做事還真是神速,活動板房一上午就搭建完畢,下午地下水就已經源源不斷地抽送到現場,電也從楊林牽了過來。第二天,為節省開支,周洛縣舉行了一個簡短的動工儀式,周樹林張誌峰一起來到侯家村,為大橋動工剪彩,五台挖掘機開進了侯家河,同時對五個主橋墩的基礎進行頂部鑿毛。葛長遠呢,這邊開工儀式一結束,就和周樹林張誌峰許一鳴握別,說他們公司在鄰省承接的一個項目也將開工,他得出席。葛長遠馬不停蹄地趕往鄰省,至於這邊的事情,有工程項目部有項目經理,真有什麼處理不了的事情,他葛長遠再來,地方上的事情,還得麻煩許一鳴。麻煩說來就來,今天一早,許一鳴接到一個電話,是葛長遠從鄰省打來的,口氣很急,說他剛剛接到項目經理的電話,說有上百侯家村的村民到現場阻工,不許項目部在侯家村地塊建設混凝土固定式拌和站。原因是拌和站裏的攪拌機噪音巨大,將會影響村民們的休息。葛長遠在電話裏說,拌和站剛剛澆注地基,攪拌設備還在集裝箱裏,村民們又如何知道他們是在建拌和站?又怎麼會知道還沒有正式開動的攪拌機噪音轟鳴?而且不是專業人員,村民們又如何知道那麼多的專業術語,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在背後煽風,發動村民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