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來到村口。車裏,莫軍睡得正香。自從跟隨許一鳴,莫軍隨許一鳴下鄉,一般情況下,隻要一停車,哪都不去,倒在車上就睡。因為許一鳴不同於一般的領導,隻要下鄉,吉普車披星戴月趕夜路的時候占了絕大多數。這種情況之下,抓住一切空餘時間睡覺就顯得特別重要,莫軍隻有休息好了,才能保障行車安全。劉建強準備開門,許一鳴製止,說接下來沒什麼緊要之事,莫軍睡得這麼香,那就讓莫軍多睡一會。侯家村的夜,星光點點,蛙聲一片。遠處,侯家河上燈火通明,有擊打腳手架的聲音隱隱傳來。用不了多久,一座大橋就可以橫跨侯家河兩岸,到了那時,許一鳴也該回省交通廳了。許一鳴有些歉疚,說莫軍和劉建強跟著他許一鳴,沒日沒夜的,讓他很不是滋味。就拿今天來說,一身臭汗,連澡都洗不上一個,還要熬一整夜。要說圖前途吧,跟著一個掛職副縣長而已,兩年後哪來回哪去,他們能有什麼好前途,想要安排個好點的職位都難。要說圖錢,下麵的一個副鄉長都可以對他許一鳴翻白眼,對他愛理不理,誰又會給他的司機幹事送禮。當然了,這些不義之財,不拿也罷。可正常的補貼呢,累死累活的,也跟其他人一樣,多不了一分。事做了不少,可什麼都圖不到,許一鳴對此隻能是抱歉。“許縣長快別這麼說。”劉建強站在許一鳴身邊,“我覺得跟著許縣長挺好的,不圖那些,就圖踏實,心安。”劉建強說自己在縣政府也就是一普通幹事,許一鳴沒到周洛之前,他也就是打打開水,發發報紙,日子雖然過得輕鬆,卻無樂趣可言。自從政府辦選派他跟許一鳴,雖然跟著許一鳴沒日沒夜,風裏來雨裏去的,是比以前要累,但是他卻感到了一種參加工作以來,從未有過的充實。劉建強還拿快速通道說事,說許一鳴沒到周洛之前,誰敢修這麼一條路?現在,快速通道第一標段如火如荼,不久的將來,排山鄉這一帶的瓜果蔬菜就可以經過快速通道源源不斷地發往全國各地,給鄉親們帶來財富。這條快速通道是怎麼修成的,是周洛人民曆盡千辛萬苦修成的,而這其中也有他劉建強的一份努力,是他心裏可以自豪的資本。“建強你能這麼想,說明你成熟了。”許一鳴點頭,說為官一任,得過且過,不求無功但求無過,是一種活法;任勞任怨,嘔心瀝血同樣也是一種活法。相對於前者,後者更值得我們自己自豪。許一鳴偏頭對周大明說:“周鄉長,快速通道在排山鄉一有什麼事情,我第一個電話就打給你,你說來就來,從不含糊,其實你太可不必如此。”周大明笑,說快速通道第一標段在哪,都在排山鄉境內,快速通道有事,不就是排山鄉有事麼,作為排山鄉的鄉長,排山鄉有任何事情,他自然得第一個上,這個哪敢含糊。按說有些事情,就該他出馬,處理好,不勞許一鳴出麵,可他能力有限,每每都得許一鳴親自跑到排山事情才能圓滿解決。說起來他還得謝謝許一鳴,不是許一鳴如此盡心盡力,排山現在隻會是一團糟,他周大明到現在還是不是這個鄉長,都值得懷疑。“許縣長一心為大家,我周大明都看在眼裏。剛認識許縣長那回,許縣長麵對采石場那麼混亂的一種局麵,大義凜然,不管不顧地衝上去,說實話,我周大明盡管不怕,但要那麼不顧一切,還真有些做不到。從那一天開始,我周大明就服了許縣長。我是本鄉本土的幹部,沒什麼本事,就空有一身力氣,隻能許縣長指哪我周大明打哪。”“謝謝周鄉長。”許一鳴真誠道謝。周大明笑:“許縣長這是幹嘛,怎麼突然間這麼客氣?”“有感而發而已。”許一鳴笑,說原以為兩年的時間很長,現在看來,兩年的時間其實很短。不知不覺,他兩年的掛職期就快期滿了,趁今天這個機會,先和周大明答一聲謝,順帶提前道一聲別。“許縣長,不是還有半年的時間麼?”劉建強問。許一鳴笑,說雖然掛職期是還有半年,可這中間還有國慶、元旦、春節這些個假期,春節一過,他差不多就該辦交接,處理回省交通廳的事情。對於他這種掛職幹部來說,到了現在,他的掛職期也算是快到期了。“真有些舍不得許縣長走。”周大明說,“要是許縣長留在周洛就好了。”“周鄉長自私了不是。”劉建強笑,說許一鳴留在周洛幹嘛,就周洛這麼一個窮地方,有什麼好的,怎麼可能跟省交通廳相提並論。這也是許一鳴好說話,要是他劉建強,就憑市紀委不辨是非,派調查組調查這事,他就不會再在周洛多呆一天,侯家村的老人怎麼堵工地都不關自己的事。許一鳴指了指劉建強,說自己剛剛表揚劉建強,說他成熟,這才幾秒鍾,立馬就不成熟了。劉建強一笑,吐了吐舌頭。許一鳴笑,說他許一鳴回省城後,那時周大明再上省城,記得給他打電話,一起吃個飯,一起聊一聊排山。在周洛這一年多,他在排山跑動的最多,對排山自然也就多了一份掛念,今後能從周大明處聽到排山的情況,對他肯定是一份籍慰。“一定。”周大明笑,說不管那個時候他周大明還是不是排山的鄉長,他上省城肯定會找許一鳴,和許一鳴說話喝酒,跟許一鳴在一起,他肯定受益匪淺,遇上難題,有許一鳴指點,肯定可以迎刃而解。“那就這麼說定了。”許一鳴說。“說定了。”周大明點頭,嘿嘿一笑。車燈劃過黑夜,一輛小車順著鄉道朝侯家村而來。許一鳴隻是瞟了來路一眼,沒怎麼在意,繼續和周大明說話。車經過許一鳴身邊,沒有徑直而行,而是停了下來。是輛國產越野,比許一鳴的車要高檔。“許縣長,老周,你們還在這?”車窗搖下,竟然是侯雲貴。“侯書記來得可真夠及時的。”許一鳴笑了笑,不乏嘲諷。侯雲貴說下班時分接到張誌峰的電話,讓他趕到侯家村協助許一鳴處理侯家村的事情,因為手頭上正巧有事,他處理完事情後立馬趕到侯家村來了。許一鳴雖然看不清侯雲貴的表情,但隔老遠就能聞到侯雲貴身上的酒氣,許一鳴調侃:“看來是酒桌上的事情需要侯書記處理吧。”侯雲貴嗬嗬一笑,說今天真不是他想喝酒,是省城的那名供應商有些事情需要和他商量,非要他喝完酒再走。怎麼著人家都是到排山投資了一千萬的客商,不能拂了人家的麵子:“盛情難卻,也就喝了兩杯。”如果真是如此,倒也不能責怪侯雲貴什麼。經誌良集團力促,省城的那名供應商最終與秧田村簽約,供應商在秧田村租賃一百畝田地,投資一千萬,進行大棚蔬菜的種植。租賃期二十年,為免出租土地的農民無所事事,雙方還約定,從事大棚蔬菜種植的勞動力必須以秧田村的農民為主。本來秧田村村委會沒有考慮到這一點,是許一鳴指使周大明跑了一趟秧田村,對村主任予以點醒。優先聘用秧田村村民從事大棚蔬菜種植,這才得以寫進合同條款。許一鳴看重這一點,基於兩種考慮:一是讓出租田地的農民有事做;二是讓秧田村的農民藉此學習人家先進的種植技術。畢竟二十年的時間不短,這中間未知的因素太多,真要是此蔬菜供應商基於自己的考慮從秧田村撤資或者因資金鏈斷裂,幹脆讓蔬菜大棚荒廢,那村民們有技術在手,也可以自己接著往下幹。在秧田村發展大棚蔬菜於村民有利無害,許一鳴自然支持。雖然合同已經簽訂,但項目剛剛啟動,侯雲貴需要協調的地方還很多,侯雲貴真要是因為此事耽擱了,喝酒了,許一鳴倒也不怪。許一鳴擺擺手,讓侯雲貴不用管他,忙自己的去。侯雲貴打了一個酒嗝,笑了笑,越野車朝前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