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誌峰看了許一鳴一眼,許一鳴一臉的憂傷,許一鳴都這麼說了,張誌峰還能說什麼,話題一轉,“鍾聯東那婚離得怎麼樣了?”又近年終,周洛需要用錢的地方更多,有許多的款子要付。舊時人們喜歡稱年終到春節這段時間為年關,就因為此段時間老賬新賬都需結付,有些難過,是個關卡。像楊林那樣的百強縣,到了年底,朱達成需要做的就是總結成績,自然是喜氣洋洋,不存在什麼關卡,而周洛就不一樣了,張誌峰到了這時就頭痛欲裂,愁眉苦臉。就拿快速通道來說,葛長遠那就有一千萬的工程款拯待支付,還好葛長遠知道周洛的情況,並沒有緊逼不放,工程依舊快馬加鞭,沒有絲毫的停泄。這要是換成是候誌良,肯定不會這樣,肯定會以停工相脅,不付款,不開工,如果是這樣,那張誌峰現在指不定怎樣的焦頭爛額。葛長遠這人理解周洛的難處,可以通融,其他人卻不會這麼好說話,張誌峰的辦公室外每天都是一字長龍,都在等著張誌峰簽字撥款。張誌峰能怎麼辦,躲?自然不行。別的不說,就說在編人員的工資福利這一塊,張誌峰就躲不過去。臨近年底,全縣需要財政自籌撥付的工資部分,這月缺口更大。張誌峰真要是躲,那到了來年,全縣聘請的教職工隻怕就得集體罷課,臨聘的環衛工人隻怕也會撂挑子,政府隔三差五拖欠工資也就罷了,到了年終總該兌付承諾了吧,年都不讓人過好,那誰還有心情上課?誰還會在冰天雪地去掃什麼馬路。難道年後讓所有鄉村的學生一天到晚自習?讓縣城的垃圾遍地?自然不能夠,得想方設法予以解決,可這個想方設法難度不小,張誌峰要是有辦法,也用不著拖到現在,就是因為沒有辦法可想,才會一拖再拖。當然了,張誌峰可以苦口婆心,可以動用一切可以動用的力量去做工作,甚至於打壓,可將心比心,這些臨聘人員的工資本就不高,做的事情卻是最多,辛辛苦苦任勞任怨忙乎了一年,都在眼巴巴地指望著政府年底將拖欠的工資補齊,最好還能發點獎金,然後去置辦年貨。日子苦了一年了,也該開開心心過個年了,這個時候讓人竹籃打水一場空,空歡喜一場,於心何忍。許一鳴知道,這些天張誌峰能想到的都想到,能挪用的都挪用了,可陳年舊賬太多,政府財政就是一個幹枯的池子,沒有活水,就靠上級撥付的扶貧資金,無異於杯水車薪。張誌峰筋疲力盡,疲於應付。一看張誌峰現在的神情就知道,蓬頭垢麵,額頭的皺紋像溝壑一樣分明,哪裏像個縣長,與周洛一年到頭賺不到幾個錢的農民無異。哪像朱達成,梳著個油梳頭,坐在主席台上容光煥發。張誌峰省裏市裏跑來跑去,是去要扶貧款,而朱達成呢,省裏市裏的跑來跑去都是在領獎。當年都是副縣長,可現在呢,朱達成都官至市委常委了,張誌峰還趴在縣長這個位置多年沒動,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張誌峰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鍾聯東的那三千萬了。張誌峰一聽許一鳴國慶回來告知,說鍾聯東之所以不接他的電話,不是跑路,也不是什麼嫖娼被抓,而是因為離婚一事搞得他焦頭爛額,無暇顧及周洛的事情。張誌峰這才鬆了口氣,有希望總比沒希望。許一鳴告訴他的這個信息比他設想的要好,原以為鍾聯東可能犯事被抓,振東鋁材進駐侯家村就此成為泡影。現在卻不是這樣,鍾聯東隻是一時受困,隻等事情一過,資產解凍,鍾聯東到時就可以和周洛再續前緣。張誌峰自是鬆了口氣,隻是感歎他張誌峰運氣背,別人是喝涼水都塞牙,他張誌峰是好不容易搞定一個項目,眼看資金就要入賬,哪成想在關鍵時候,鍾聯東卻唱起這麼一出離婚大戲。這個鍾聯東也真是,女人的那點事就不知道忍一忍,忍上十天半月又不會死,隻要把款子一付,鍾聯東怎麼折騰都無所謂,財產凍結多久都與周洛無關。可款子沒付,張誌峰的如意算盤泡湯,現在張誌峰能怎麼辦,隻能等待。這段時間張誌峰時不時地往許一鳴的辦公室躥,被人追著心悶,到許一鳴這來透透氣是其一,許多時候都是問這件事。張誌峰逼著許一鳴和鍾聯東聯係,目的就是問鍾聯東那婚什麼時候離完。弄得許一鳴很沒脾氣,埋怨張誌峰,說鍾聯東不是明星,他許一鳴也不是狗仔,他鍾聯東離沒離成婚,有必要追這麼緊嗎。張誌峰倒是大義凜然,說為了周洛廣大幹部職工能過上一個安靜祥和的中國年,許一鳴就有必要放下身架,做一回狗仔。盡管許一鳴心裏一百個不願意振東鋁材進駐周洛,但麵對周洛財政這種一窮二白,等米下鍋的窘迫狀況,許一鳴能怎麼辦,不想找鍾聯東也得找鍾聯東了。這種事情許一鳴直接打電話給鍾聯東自然不妥,找艾小麥也說不過去,唯一的辦法就是打電話給熊小霖,讓熊小霖去問鍾聯東離婚一事到底進展如何,什麼時候有錢。鍾聯東如果沒有三千萬,二千萬也行。不算征地款,算周洛借貸也沒關係。張誌峰現在緊缺二千萬。許一鳴隔天一個電話,弄得熊小霖也是大呼小叫,說照這麼下去,鍾聯東非以為她熊小霖巴不得他早點離婚,想嫁給他不可。要不然,鍾聯東什麼時候離婚關她熊小霖什麼事?如果沒有目的,好奇心哪有這麼重的?熊小霖認為,這鍾聯東真要是鬧出了這種誤會,那可就比什麼三千萬嚴重多了。三千萬也就急一時,被鍾聯東煩上了,那就沒她的好日子過。熊小霖還開玩笑,說三千萬她沒有,三十萬如何,要不借三十萬給周洛過年得了,她情願借三十萬給周洛,也比旁敲側擊去打聽鍾聯東的離婚進展要好。熊小霖還嘲諷,說一個縣的財政到了年底榨都榨不出分文,比她熊小霖都不如,真不知道許一鳴賴在周洛不回,圖什麼?村姑無汙染?熊小霖雖然大呼小叫,連諷帶刺,但該問鍾聯東的還是得問,哪怕鍾聯東真誤會了,也是在所不惜。但從熊小霖反饋來的情況來看,鍾聯東這場離婚官司,進展不容樂觀,至少在春節前沒戲,沒有結案的可能。因為越近年底,不管是鍾聯東、前妻還是法官,越是不在狀態,都有許多事情要忙,案子放一放,誰都不會覺得有什麼不妥。鍾聯東的財產雖然被凍結了,但人家上“蘭黛”這樣的高檔場所照樣可以簽單,生活並不受影響。雖然從鍾聯東這方來說,希望這個案子早點了結,但法官希望案子放到年後開庭,鍾聯東也不好多說什麼。張誌峰現在一聽案子還得拖到年後,頓時急了,“怎麼會這樣,一個婚離了大半年,鍾聯東還真把自己當明星了?”許一鳴嗤之以鼻,說鍾聯東怎麼著都是本省的富少,不像是他們,窮光蛋一個。既然是富少,其名下的產業諸多,這些產業哪怕是評估,也得消耗大量的時間,離個婚大半年,很平常,沒什麼可稀奇的。“這麼拖拖拉拉,那我們周洛怎麼辦?”張誌峰有些沮喪。“原來怎麼辦現在就怎麼辦啊。”許一鳴說去年張誌峰沒有鍾聯東這三千萬,不也熬過來了,今年沒有這三千萬,難道張誌峰就熬不過去了。張誌峰一開始就想法不對,知道年關難過,就得早作盤算,把希望寄托在一個未知的事情之上,這怎麼行。活該張誌峰焦頭爛額,蓬頭垢麵。“我都苦死了,許副還說風涼話。”張誌峰說,“許副不地道,這分明就是見死不救。”許一鳴說張誌峰救不救都是一樣,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張誌峰肯定死不了。有名的鐵公雞、守財奴,怎麼可能不留點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