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韜聽到對講機裏傳來監測員慌亂而且還有些聲嘶力竭的聲音,心知張誌峰和許一鳴都還在村西,哪敢有一絲的猶豫,立即將防空警報拉響。淒厲的警報聲頓時在丹霞村的上空鳴響,淒風苦雨中,更顯淒涼。祝韜同時命令工作人員,群發編好的短信:泥石流下來了,所有人員趕快撤離村西。為免短信滯後,又或者許一鳴和張誌峰在風雨聲中沒有聽見,祝韜讓工作人員趕緊挨個打電話,打通一個算一個,告訴兩隊人馬,趕緊撤離,千萬不能耽誤。山腰的樹木開始是一棵棵,然後是成片成片地倒了下去,整個山腰就聽到“哢嚓”“哢嚓”樹木斷裂的聲音。斷層越來越大,山腰下的那條幾十米長的亂石堆轉眼見不見了蹤影,然後就見一整塊山體在轟鳴聲中傾瀉而下。石塊隨著泥土翻滾向前,開始還能見到樹梢的金黃色,漸漸地,金黃色蕩然無存,就剩一片泥漿色。石頭與石頭相撞,翻滾,發出令人發怵的吱呀聲,像一個個攪拌機,將參天的大樹撕裂,攪碎。而沒有被斷裂層吞噬的大石頭,以驚人的速度朝山下滾去,所到之處,大樹不是被齊腰撞斷,就是被石塊碾壓,“哢嚓”的撕裂聲攝人心魂。而從監測點望去,整個獅子山成了一個攪拌場,石頭翻滾著在前開道,頃刻間將金黃的秋色碾成一山的碎色,緊隨其後的,是泥石組成的洪流,轟鳴著向前,越往下,傾瀉得越快。半個獅子山就這麼不見了蹤影,就見一條泥漿的河流滾滾下山。山體裸露,獅子山的地表層已經不見了,就看見獅子山石頭的顏色。監測員歇斯底裏的聲音不斷地通過對講機在祠堂中響起,“一級紅色警報,一級紅色警報,整個地表層都下來了,向後山俯衝,趕緊撤離村西!趕緊撤離村西!”祠堂裏,祝韜焦急地詢問,“和張縣長、許縣長聯係上了沒有?”“聯係上了。”“讓張縣長、許縣長他們趕緊撤離,不然就真的來不及了。”後山,許一鳴剛剛搜完最後一棟房屋,還是什麼都沒有發現,就在這時,許一鳴感覺後山傳來一種讓人驚恐的撕裂聲,仿佛有一頭巨獸蹚過森林,將森林碾碎,朝後山而來。與此同時,許一鳴聽到屋頂有泥土在往下掉,許一鳴心知要糟,他的預感隻怕成真了,獅子山發威了,泥石流隻怕馬上就要下來了。群眾的生命重要,但身邊同誌的生命同樣重要,該犧牲的時候可以不惜一切代價去犧牲,但無謂的犧牲卻很沒有必要。老人的兒子至今沒有找到,可泥石流隻怕已經發生,獅子山山腰此刻肯定是亂象一片。這時候再說救人,無異於異想天開,隻怕弄不好,這個十人小分隊都會自身難保。許一鳴知道自己作為領隊,必須迅速果斷地做出正確的決定,這樣才能避免小分隊遭遇滅頂之災,避免同誌們做出無謂的犧牲。許一鳴拿起擴音器,“同誌們放棄搜索,趕忙往村東撤離。”“還有旁邊那處牛欄屋沒有搜查。”劉建強說。“來不及了。大家趕緊撤。”許一鳴摸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撤!趕緊撤!”就在這時,淒厲的防空警報聲穿過雨幕,在村西的上空響徹。這是一級警報,如果泥石流沒有下來,防空警報不可能拉響。“同誌們趕緊撤離。這時命令。”許一鳴聲音變得嘶啞而急促。短信、廣播、電話都在響起。情況已經萬分緊急了,許一鳴的電話也在響,不用看就知道是臨時指揮部的電話,許一鳴沒有接,指揮大家一個個往村東撤退。劉建強倒是接了電話,事態緊急,劉建強隻說了幾個字,“收到了,在撤!”然後就掛了電話,隨著大家朝村東跑去。許一鳴殿後。一見大家都已經離開後山的這兩棟房屋,朝村東狂奔。許一鳴將擴音器一扔,隨即跑離後山的土屋。就在許一鳴跑出土屋十餘米的時候,一棟土屋的裂縫急劇增寬,房屋的瓦片紛紛往下掉,打在地上哐當作響,牆體再也難以支撐,刹那間轟然倒地。秋雨淅瀝,連塵土都不見一絲。許一鳴感覺土屋在倒,但許一鳴沒有回頭,也沒有猶豫,隻是以最快的速度跑向前方的坡路。房屋倒塌雖然沒有濺起灰塵,但是帶起一陣淒風,許一鳴感覺後背一陣淩厲的寒風吹過,許一鳴知道,最靠近後山的那棟房屋垮了。後山的房屋一垮,這是一種最直接的信號,第一波泥石流已經下來了,後山應該已經受到泥石流的衝擊。接下來,就該是第二波了,後山危已。再有幾分鍾,村西將不複存在了。許一鳴迅速跑上坡路,見侯雲貴落在了後麵。此時的侯雲貴氣喘籲籲,手撐在膝蓋上,竟然在坡底下望著坡頂喘著粗氣一動不動。而劉建強他們早已到坡中了。“侯雲貴你在幹什麼!還不快跑。”許一鳴怒吼。“許縣長,我實在是跑不動了。”侯雲貴的聲音嘶啞,竟然帶有哭腔。堂堂一個鄉黨委書記,如果貪生怕死,真是不可理喻。一開始就想著怎麼逃離,可到了真正需要逃命的時候,竟然跑不動了,簡直就是天大的笑話。許一鳴知道,不是侯雲貴沒有力氣,而是村西恐懼的氣氛讓侯雲貴心裏的恐懼越發深沉,這心裏的恐懼一大,腿腳就不會聽從使喚,想跑,自然是跑不起來。此種時候多說無益,許一鳴拉起侯雲貴的手就往坡路上跑,侯雲貴踉踉蹌蹌,被許一鳴拽著跑了起來,隻是如此一來,許一鳴的速度就明顯地慢了下來。後山。第一波泥石流俯衝了下來,打在了山凹的背上,後山晃動了一下,挺住了這第一波的衝擊。山上的泥石轉了個彎,朝山凹下流去。而獅子山山腰,沒有了地表層的獅子山,簡直成了一隻脫了毛的禿獅,醜陋而且猙獰。有石塊開始往下掉,然後是第二塊第三塊,頃刻間山腰就下起了石頭雨。遠遠望去,獅子山的獅首在不斷地變幻造型,首先是獅首的胡須不見了,然後是鼻子,接下來是臉,到了最後,原本昂首挺胸,不可一世,傲視方圓數裏的獅子山突然間不見了。“報告指揮部,獅子山坍塌了。”對講機裏,監測員的聲音不再是嘶啞,而是充滿了恐懼。“許縣長張縣長他們是不是安全撤離了?”祝韜問。“張縣長已經到了安全地帶,許縣長暫時聯係不上,電話沒人接聽。”祝韜明白,接聽耽誤時間,沒有跑到安全地帶,誰都沒時間去顧及什麼電話。“第二次拉響防空警報。”防空警報再一次在丹霞村的上空響起,與風雨交加在一起,更顯淒厲。第二聲警報一響,處在丹霞村的所有人都知道,獅子山垮了,沒有什麼僥幸,村西這一次是保不住了。獅子山上,獅首轟然倒塌,巨量的石方傾瀉而下,重量越大,下泄的速度越快,很快,巨量的石方就趕上了前麵掃尾的泥石流,石方和先前的泥水彙合在一起,奔騰而下,頃刻間就到了後山。如許一鳴所料,在獅子山巨量的石方麵前,村西的後山就如同泥丸,這回後山根本不曾抵擋,就被這第二波泥石流衝垮,被泥石流裹帶,更大的泥石流呼嘯著向村西的房屋衝去。後山那幾棟房屋不是被衝垮的,正確的說,它們是頃刻間被泥石流吞噬的。不過是數秒,老人居住的茅草屋就被裹了進去,數分鍾後,村西的房屋就蕩然無存,所有的建築物、樹木都不見蹤影,村西頃刻間被夷為平地。因為有後山的阻擋,獅子山山脊上的監測點原本看不見村西。現在看到了,一條數百米寬的巨大長龍將村西盤踞。長龍所到之處,見不到任何別的顏色,隻有泥漿的漿色和石塊的褐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