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妻記得廉副鄉長曾私底下對自己說過,鄉下人跟政府心平氣和地講理,侯雲貴根本不怕,也不會在乎,侯雲貴就怕鄉下人鬧事,事情鬧得越大,上麵越容易知道,侯雲貴怕危及自己的烏紗帽,對事情會格外重視,隻有這樣,事情才容易解決。怎麼樣才能將事情鬧大?讓政府同意賠償一二百萬?其妻想了半天,然後將棺材蓋一拍,“反正這個死鬼是鄉政府的人,我們就把棺材抬到鄉政府門口去,不怕侯雲貴不同意。”“這對廉伢子不好吧?”“有什麼不好的。”其妻咬牙切齒,“人都死了,烈士什麼的,想都別想了,還能有什麼不好。如果死鬼還在鄉政府幹,還指望他升官後,靠他發點財,現在人都已經死了,什麼都指望不上了,老娘今後怎麼辦,隻能指望錢了。”也有人知道廉副鄉長和候治東侯雲貴之間的關係,覺得這種事情是不是應該先和侯雲貴商量商量。“商量個屁。”其妻現在對侯雲貴是一肚子的怨氣,心裏認定廉副鄉長不能被評為道德模範,是侯雲貴見不得她好,是侯雲貴在暗地裏使壞。而且侯雲貴是政府的人,是鄉裏的書記,一把手,說什麼都會站到政府那一邊。他們抬棺材去堵鄉政府的門,這種事情侯雲貴怎麼可能會同意。侯雲貴的手段她還能不知道,隻怕是電話一打,警察就上門了,到那時他們就是想抬棺材堵門也沒如何機會了。“這個死鬼是做過候治東的通訊員,他當副鄉長也是搭幫候治東,哪又能怎麼?候治東真要是講感情,就該上門來告個別,磕個頭,可你們看看,這個死鬼躺在棺材裏這麼些天了,姓候的什麼時候來過。在候治東的眼裏,這個死鬼隻怕連狗都不如。狗跟主人的關係好,主人還會流幾滴眼淚,可候治東呢,到現在連話都沒有一句。還有那個侯雲貴,嘴上說的好聽,說和這個死鬼親如兄弟,可實際上呢,暗地裏不知道怎麼樣使絆子。”其妻越說越氣憤,“什麼顧及候治東侯雲貴的臉麵,這些都是扯淡,人都死了,扯這些還有什麼用,錢才是最重要。你們不知道,侯家人可黑了政府不少錢,可死鬼呢,鞍前馬後的,到現在連湯都沒有喝過一口。他們不仁,那就別怪我不義。政府不能給太多的錢,那就讓他們侯家吐一些出來。”其妻還說了狠話,“你們這些大老爺們要是怕政府,怕侯家,那就別去,老娘我一個人也能把棺材推到鄉政府去。反正我豁出去了,我不怕這些。”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再說其他,就顯得真是膽小怕事,那真要被人看輕了。周洛民風彪悍,對於抬棺材堵衙門這種事情,自古就沒少幹。現在雖然不同於以前了,但其妻都沒有顧忌,其他人就更沒有顧忌了。家裏的直係親屬把袖子一挽,“行,那我們就這麼幹,到了政府的門口,我們就一條,不認人,隻認錢。”親朋戚友立即行動起來。其妻披麻戴孝,親友則抬著廉副鄉長的棺材一路敲鑼打鼓放炮,氣勢洶洶直衝排山鄉鄉政府而來。還沒等鄉政府的工作人員回過神來,一行人已經將鄉政府的大門堵了個嚴嚴實實,棺材被擺在鄉政府的正門口,其妻哭冤喊魂,親友敲鑼打鼓,鄉政府門前一時好不熱鬧。此時周大明還在沿海考察未歸,侯雲貴這天並沒有外出,而是優哉遊哉地在辦公室裏喝著茶。期間侯雲貴還和候治東通過一個電話。侯雲貴想征詢征詢候治東的意見,聽說許一鳴脫離危險轉到普通病房了,他是否有必要去探視。“去看他幹嘛?”候治東就一個意思,侯雲貴這個時間就該什麼都不做,什麼都不說。別人要是問起許一鳴是不是因為救他而受的傷,侯雲貴就說當時情況危急,現場一片混亂,許一鳴到底是怎麼受傷的,記不清了,不知道。越是模棱兩可越好。“會不會有人說我的閑話?”侯雲貴當時有些擔心,怕知道真相的人說他侯雲貴忘恩負義。“讓人說閑話也好過讓人說你是個草包。”候治東說,“你自己好好想想,是不是這麼一個理。”侯雲貴放下電話一想,心裏感歎,薑還是老的辣,真要是提著袋水果上了趟醫院,那說不說都是一樣,別人就會認定他侯雲貴這條命是許一鳴救的,那今後他一見許一鳴,他就得自矮三分,如果是這樣,那他這個鄉書記算是當到頭了,今後想要再進一步就不那麼容易了,組織部門隻要一提到他侯雲貴,那別人的第一反應就是侯雲貴這個人不行,是個草包,關鍵時候隻會拖累人,這種人不能用。想明白了這一點,侯雲貴頓時輕鬆了下來。許一鳴住不住院,關我侯雲貴什麼事,都說許一鳴是因為搭救我侯雲貴受的傷,可當時的情況誰說的清楚,誰能證實?劉建強也就看到許一鳴把我往地上一推,其他什麼都沒有看到,我侯雲貴隻要既不承認也不否認,那誰都說不清楚當時的事情。久而久之,到時許一鳴再一離開周洛,自己極力否認,許一鳴救沒救自己就兩說了。侯雲貴美滋滋地喝了一口茶。就聽到外麵亂糟糟的,侯雲貴想到窗戶邊看看,外麵發生了什麼,可還沒等侯雲貴起身,有工作人員匆匆跑進辦公室向侯雲貴報告,“侯書記,不好了,有人抬著棺材將鄉政府的正門堵住了。”侯雲貴根本就沒去想此事是廉副鄉長的家屬所為,一開始還以為是丹霞村的老漢,抬傻兒子的屍體要挾政府,希望得到政府的補貼。侯雲貴心裏還想,這些丹霞村的人也太不知好歹了,要不是政府工作得力,丹霞村這個時候隻怕家家都在哭喪了,哪裏還有精力來要挾政府。“給派出所的所長打電話,讓他們趕緊跑民警維持現場秩序。”侯雲貴說。工作人員說,派出所的所長帶人到丹霞村去了,所裏就留下一名女民警,外麵人多,一名女民警起不了任何作用。“既然所長帶人去了丹霞村,怎麼還讓人家將屍體抬到鄉政府來了?”侯雲貴眉頭一皺。工作人員這才知道侯雲貴誤會了,忙說,“這次抬棺堵門的不是丹霞村的人,而是廉副鄉長的婆娘。”“怎麼是她?”侯雲貴大驚,“你有沒有看錯?”工作人員搖頭,說就廉副鄉長家的那隻母老虎,到廉副鄉長的辦公室拍桌子打椅不知道有多少回了,他們這些人,隻要一看到她的背影就知道她是誰,何況剛才還是麵對麵,“侯書記,絕對錯不了,現在在鄉政府哭天喊地的,就是廉副鄉長家的那隻母老虎。”“這個婆娘是不是瘋了?”侯雲貴起身,朝外走去。工作人員喃喃,“侯書記,廉副鄉長家裏的婆娘還真是瘋了,一到鄉政府門口,除了哭天喊地,還胡言亂語。”“都胡言亂語些什麼?”侯雲貴漫不經心。工作人員一臉難色。“說。”侯雲貴一拉臉,“一個鄉下的瘋婆娘,能胡說些什麼,有什麼不能告訴我的。”“那婆娘說‘別以為人死了,你們候家人做的那些勾當就沒人知道,憋急了,老娘到紀委告你們去’。”工作人員說。“什麼?”侯雲貴更是心驚。“侯書記還是趕緊去看看吧。那個瘋婆子我們真是對付不了。”工作人員說。“那你們是吃屎的。”侯雲貴罵,“這點事情都對付不了,政府養了你們有個屁用。”工作人員麵紅耳赤,看著有些氣急的侯雲貴,不敢回話,生怕觸了黴頭,招來侯雲貴更加不堪的責罵。侯雲貴加快了腳步,這個瘋婆娘,這是在發哪門子神經,不是說了會給她爭取利益的麼,怎麼好好的,說翻臉就翻臉了。侯雲貴哪敢遲疑,幾步走到了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