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浪心裏有一百個不願意,但他還是出來打工了。他老早就聽村裏年長的人說,工地上累的很,一天下來能把人熬的骨頭散了架,而且沒有好菜好飯,沒有在家裏頭的自由。
但他有什麼辦法!誰讓他中考才考了三百來分,他爸一怒之下喊他出去打工,他也是個倔脾氣,當時就和他爸頂撞開了,最後氣的他爸閃了他一耳光,他便賭氣背了鋪蓋卷子,也不多帶點路費盤纏,一狠心跑出了家。
“老子花錢讓你念書,你就給老子考那兩分,還有臉給老子回來呆在家裏!早些出去打工,把老子供你上學的錢掙回來!”
孟浪想起他爸對他說的這些話就心寒,他覺得自己隻不過是他爸的一個賭具。上學時押的是考大學當官發財的寶,現在索性不押了,直接把他當作一副賭具來坐享漁利,實打實的撈錢。
孟浪開始回想自己的過去。一歲到五歲,孟浪的記憶一片空白。六歲那年,孟浪記得母親躺在一口長方形的木頭盒子裏,穿著幹幹淨淨的衣服,合著眼不理自己,之後就被人封住那盒子抬走了,埋在一個小土堆下麵。孟浪隻記得自己當時拚命地向父親要“媽媽”,但媽媽卻再也沒有回來。從那起他爸就跟變了個人似的,成天的縱酒行賭,對孟浪更是動輒就拳打腳踢。七歲時,父親嫌帶孟浪麻煩,索性叫孟浪去上學,孟浪便立即忘了失去母親的痛苦,屁顛兒屁顛兒地跟到鄰居姐姐後麵上學去了。這一上就上到了現在,每天除了念書還是念書,除了考試還是考試,除了受體罰還是受體罰,也沒覺得啥。就這麼的初中已經畢業了,他知道父親供他上到初中畢業已經是個天大的奇跡了,這個天大的奇跡也是源自父親想讓他上大學的私心。可現在,父親的這個私心已經破碎,這個奇跡自然也就無法再延續,他隻有也隻能是接受父親的逼迫,出來打工掙錢。一下子從腦力勞動者轉為體力勞動者,他真的接受不了,再想想這些年來一直被人稱作“沒娘娃”,他的心便如針紮一般,痛的要命。他是多麼希望能得到母愛啊!
孟浪沿著去縣城的公路一直往前走,越走越覺得委屈,越走越覺得傷心。他不停地將鋪蓋卷子從左肩挪到右肩,又從右肩挪到左肩,以便騰出一隻手來抹眼淚。
他突然覺得渾身透心的涼,他覺得整個世界都對他冷漠的很,連平日裏熟悉的老師、同學、村裏人、親戚們,這個時候俱都沒了影蹤,隻剩下他一個人孤零零地承受著失落的打擊。沒人給他安慰,沒人給他打氣,也沒人給他指條出路,他覺得所有人都拋棄了自己。越這樣想,孟浪的心就越酸,他感覺自己就像一塊丟在茅坑裏的石頭,所有人都躲得遠遠的,生怕沾上一絲的臭氣。現在,就連孟浪自己也開始有些瞧不起自己了!
活著有什麼意思啊?
孟浪的思想突然像中毒了一樣,猛地出現了一陣混亂,接著又是一片空白,最後轉到這個念頭上來。
想到這時,孟浪猛地發現自己已經走到了一個公路急轉彎處,這裏地勢險要,盡是懸崖峭壁,而自己正站在懸崖邊上。
跳下去吧!跳下去就能解脫了!跳下去就能看到母親了!跳下去就不用再受爸的氣了,也不用活的像現在這麼窩囊沒用!
孟浪滿腦子都是這些想法。可是真要跳,他又膽怯了。
活著也不是很不好!孟浪常聽村裏的老人們說,“好死不如賴活著”。他想這句話應該還是有幾分道理的,要不也不會從古傳到現在。可是他卻不明白這“賴活著”有什麼好處,反正他是到現在也沒有體驗出有什麼好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