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盯著這塊圓潤光滑的翡翠玉飾,曹森目眥欲裂。
可惡的歐陽又不合時宜地緊跟了一句:“這是喚弟八年前送給我的信物,你倆從小到大一堆玩兒,想必也應該見過此物。現在,你該死心了吧!”
曹森轉向躺在病床上裝鴕鳥的喚弟咄咄逼問:“他說的——都是真的嗎?”
喚弟毫不猶豫地點點頭:“真的,都是真的。你快跟薛阿姨回家去吧!”
聞此言曹森如遭雷擊。又似是不肯相信自己耳朵聽到的話,他的目光掙紮著在屋裏人的臉上掃了一圈兒:母親憂喜莫辯;歐陽似笑非笑;喚弟就是一張沒有表情的畫。唉!沒有找到一個同盟者,他仿佛瞬間又回到了遭遇螞蜂圍追那年,自己久溺在臭烘烘的灣底水下之時的心情又出現了,曹森痛苦地雙手抱頭,一點一點矮下去了。
“薛阿姨!”喚弟抬頭看向薛白,非常真誠地說,“俺真的不知道曹森是偷偷跑來的,俺還以為——”喚弟頓了頓,又道,“算了!過去的都不提了。曹森應該沒事了,請您帶他回家去吧!”
薛白不好意思地說:“喚弟啊,我知道你一向是個懂事的好孩子,可你看——你現在這個樣兒……”
曹森突然站起來,猛地一拉他娘的衣袖,粗暴地說:“不是要叫我回去嗎?不快走還囉嗦什麼!”
“哎——哎!幹嘛——”言猶未盡的薛白在曹森的野蠻拖拽之下離開了病房。
難掩失落的喚弟在歐陽的深情注目下無力地閉上眼睛,沉浸在自己的心靈修補之中,一句話也不願意同他多說。
……
咦!這兒鬧哄哄地吵了半天,曹森為了喚弟又要跳樓,又要尋死,動靜弄得這麼大,怎麼不見喚弟的監護人蔡曉露麵呢?
哦!原來蔡曉此刻正坐在一個神秘的地方,與她久未謀麵的舅舅“會晤”呢!
為了籌措閨女的高額治療費,蔡曉越過底線,讓文龍去當地郵局提取了每隔兩三個月就來自北京的一筆彙款時,她就一直在等待那邊的消息。
她隱約覺得,那邊也在等她的橄欖枝。那份來自姥姥對“陳世美”姥爺的怨恨,傳到她手裏已曆三輩了。為著她那受苦的姥姥的驕傲和自尊,蔡曉本是不打算與那邊再有什麼聯係的。
可是形勢逼人低頭,為了女兒的住院費,蔡曉豁出去了,眼下,什麼樣的恩恩怨怨都沒有女兒的生命健康更重要……
這是一個小巧的會客廳,對麵沙發上的老人自稱是自己的舅舅,可是這個威嚴的舅舅已經不是她孩童時見過的那個舅舅了。當年的舅舅年輕卻懦弱,而今的舅舅老邁卻銳氣逼人。
那年舅舅和舅媽不聲不響,一走了之。在後院埋下了一具死屍,給當地治安部門留下了一個驚天“懸案”。
那個給她和前去接她的司機來開門的年輕保姆又無聲無息地進來了,她在蔡曉和舅舅麵前的茶幾上,依次放下兩盞熱氣騰騰的紅茶,就悄悄地退下去了。
蔡曉與舅舅麵對麵地坐著,互相打量著對方。
此時,蔡曉心裏想的卻是:那具被孩子們摳出來的骷髏會是眼前人的手筆嗎?
她舅舅的一雙鷹目卻是在蔡曉身上來回搜尋,他在眼前的中年婦女身上找——在那個特殊年代曾經護佑自己多年的“長姐”的身影。
蔡曉的城府還是沒有她舅舅深,二人沉默半天之後,她終於還是率先開口了:“舅舅,你當年為什麼要不辭而別,難道你真是殺人潛逃了?”
舅舅搖搖頭,說:“哦——當年的殺人案曾經查到過我這兒,那事應該是我走後發生的,我真是一無所知。”他蹙緊眉頭兒,“不過你這個外甥倒是好奇怪啊,多年未見麵的親戚,一見麵不是應該先問你舅舅舅母的身體嗎,怎麼倒是先問起案子來了,而且你似乎也不認識我了,有趣!”
蔡曉笑了笑:“因為舅舅變化太大,容貌倒還在其次,關鍵是氣場變了,沒有了當初的隨和,多了幾分威嚴,所以……”
“威嚴?”蔡曉舅舅哈哈笑起來,“第一次聽聞,我還有點不適應呢!”
“那舅舅當年為啥不辭而別?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吧!”蔡曉問。
“哦!其實我早就想告訴你們了,隻是沒想到大姐會走得那麼倉促,等我站穩腳跟,回頭去找你們的時候,你爹娘都早早地去了,你也遠嫁他鄉當上了農民的妻子。”蔡曉舅舅歎了一口氣,非常愧疚地說,“聽說你們在那個叫康莊農場的地方種地,我這個做舅舅的卻沒有盡到一點照顧你的責任,實在覺得沒臉見你,這些年,我派人寄過去的錢,你分文未取,我就知道你怨恨舅舅,怪舅舅無情。其實舅舅也有不得已的苦衷,當年我和你舅母不是不告而別,而是被秘密押解回京的,我們一回京就被隔離審查,根本沒法與外界互通信息。唉!你舅母沒有熬過來尋了短見,我呢,總算盼得雲開見日出,恢複了自由。算了,過去那些也不多說了,說是自由,其實不然,我知道還有許多眼睛在暗中盯著我,所以短期內沒敢跟你們聯係,我是怕牽累到你們啊!想想你的舅母,她本來是一個大字不識的莊戶人,跟了我之後,蹲牛棚、挨批鬥,沒過幾天好日子,她又是個牛脾氣,受不得人家潑髒水,更受不了人家的汙蔑,一氣之下投了湖。我那時害怕極了,我統共就你媽這麼一個姐姐,雖然不是親的,可我怎麼忍心讓你們也陷進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