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日沉入西山,昏黃的霞光朦朧迷離,青藍夜色籠罩於天地之間。
太監端來蠟台,明亮的燈火燭光點亮暗室。南成遠的身體動了一下,燭火在他揮手間熄滅,院中的燈籠也暗淡了。伺候在南成遠身邊的人都知道王爺不喜歡黑夜,成親王府每到太陽落山各處都要掌燈,徹夜不熄。今天,一切都變得如此反常,南成遠近似於變態的沉靜與下人的惴惴不安形成鮮明的對比。
時至深夜,南成遠長舒一口氣,轉身走近暖閣,坐在軟榻上。隨侍的下人都鬆了一口氣,驟然放鬆,他們頓感大腦眩昏,身體搖搖欲墜。
南成遠環顧黑暗籠罩的暖閣,兩指扯下軟榻上的灑花綾綢靠枕,丟到地上,好象扔掉他厭惡極深的東西。還有一條皮褥,棋桌和圍棋,軟榻上的鋪蓋還是全部扔掉,凡是那個小女子碰過的東西都要永遠在他眼前消失,除了他自己。
“燒掉,把這些都燒掉,全部燒掉,快點。”
“是,王爺。”
幾個小太監揀起地上的東西,向已經化成廢墟的涼荷浦跑去。火光騰然而起,南成遠的心顫了顫,冷厲森寒如冰封雪藏般的眼底流露出嗜血的躁動。許久,他躺在軟榻上,扼製腦海半思半縷的情緒,勒令自己的大腦什麼都不想。
“王爺,慕容居送來拜貼,慕容玖要擇日拜訪王爺。”
南成遠騰得一下坐起來,一把搶過拜貼,急怒嗬令,“掌燈。”
他翻開拜貼,一字半句都看得很仔細,拜貼寫得很清楚,慕容玖因治河加銀的事要求見於他。看完之後,他的唇形彎成優美的弧度,嘴角挑起冷冷的笑意,滿含著譏誚。太子一黨發難,南宇滄不在京城,慕容玖隻能求助於他。
“哼!不見,立即派人把拜貼送回慕容居,就說本王不見。”
“呃,是,奴才這就去。”
呈拜貼求見,隻要不回貼子安排時間就是不見,何必不見還要專程送回貼子呢?王公公一頭霧水,可成親王吩咐了,他不敢不照辦。
南成遠坐於燈下,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眼底的寒光卻比三九冰霜還要清寒幾分。此時,朝堂之上隻有他能牽製太子一黨,南宇滄雖是初生牛犢,卻不知道朝堂這池混水有多深。南宇滄莽撞出手,不但幫不上忙,還極有可能把自己搭上。現正是他靜觀其變的好機會,就等慕容玖第二次上拜貼了,多刁難幾次再見她,但會要求她穿上女裝,直接到寢殿的大床上待他,諸事好商量。
不管是對慕容玖的新仇舊恨,還是沐九小姐欠他的,他會一並找回來,而且要變本加厲。慕容玖自己送上門,南宇滄無話可說,隻有自吞苦水。南宇滄還不知道身份低微的沐九小姐就是大名鼎鼎的慕容玖,現在正是他反攻的大好時機。
……
風清日朗,澄空如洗,如錦朝霞曼妙飄舞,似染嬌花活色生香。
江雪在藥圃花叢之間漫步,呼吸著清晨新鮮的空氣,花香藥味沁入心脾,肺腹皆清。看到蕭十八在鬆樹下練劍,蛋蛋在一旁跟著比劃,她就坐到石椅上觀看。
昨天收到羅掌櫃灰雀傳書,是南宇滄通過慕容居轉給她的消息,隻有聊聊幾句話,大意就是讓她小心太子一派,遇到問題可向成親王求助。楚易也傳來消息,說有人蓄意破壞河堤修築,給他和南宇滄都帶來很大麻煩,估計是太子一派的人。
如不出意外,南日皇朝的天下就是太子的,即使其他皇子能奪嫡爭寵,對太子的寶座有一定的威脅,天下還是南氏一族的。太子竟然沒有一點大局觀念,更不以黎民百姓安危為念,不懂國天下即是家天下,這樣的人怎能成為一方霸主?南宇渙被逐,沐家三房嫡女雖然嫁與六皇子為妃,但首要支持者仍是太子,花氏一族更是太子不二的後盾。沐家和花家根本不考慮太子的才幹和品性,隻考慮新皇能給自身家族帶來多少利益,更認為憑借家族勢力無所不能。
她剛到慕容居,正為南宇滄的提醒憂慮,章尚書就派人來轉告她,要給慕容商會提供的治河材料另加十五萬兩銀子。材料花費已經寫到契約上,工部主動加價令江雪驚奇,太子一派這麼做用意如何?要拉她下水嗎?
此時關係到朝堂勢力,她心無底氣,怕給南宇滄帶來麻煩,不敢隨性而為,隻好聽從南宇滄的建議,硬著頭皮向南成遠求助。拜貼送過去,江雪心底一直打鼓,不知道南成遠會想出什麼陰損招術對付她,沒想到拜貼很快送來,卻是不見。
既然不見,還有必要送回拜貼嗎?南成遠多此一舉不過是欲擒故縱之計。他一定又下好圈套,等她再次求上拜貼,好跟她談條件,逼她就範。江雪丟掉拜貼,毫不在意,南成遠不幫忙,她也能對付太子一黨,看他們還能耍什麼花招。南成遠想靜候佳機,想連太子一黨帶慕容商會一起收拾,她決不會給他這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