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和師母什麼時候回來?”
“雀兒傳來書信,說這一兩天回來,你怎麼有時間過來了?”
“我來和你們辭行,大宅來信讓我回京城行及笄禮。”
竹玉怔了怔,“你要去京城?什麼時候動身?”
“等六哥來接我,也就這幾天。”江雪鬆開韁繩,馬打著響鼻衝低穀中一片嫩草衝去,“我托北梁的客商帶來了明玉膏,聽師傅說明玉膏生肌去疤很有效。”
竹玉點了點頭,明淨的眼眸中透出幽幽亮色,她沉默了片刻,衝江雪暗然一笑。她摘下麵紗,深深淺淺的紅痕暗壑全部呈現,盡顯猙獰。江雪心中震痛,哪個女子不愛如花容顏?她長歎一聲,打開明玉膏輕輕抹在竹玉的疤痕上。
“你此次去京城,什麼時候回來?”
“可能要長駐京城了,以後……”
江雪咬著嘴唇,不想再說,此去京城,不知歸期,離情別緒異常濃烈。竹玉這三年從沒出過絕塵穀,好象這裏是她最終的歸縮,已經了卻她的前塵過往。金胡子夫婦經常遊醫在外,她隻有江雪一個常來常往的朋友。
“竹玉,跟我去京城吧!我們可以做伴。”
這個世界對於江雪來說也很陌生,九年時間,她是養在祖宅的九小姐,身邊仆婦成群,心中卻有道不盡的孤單寂寞。金胡子是她和竹玉的師傅,兩人之間不隻有同門之宜和救命的恩情,更有深厚朋友之情。濟州距京城千裏之遙,此一別不知什麼時候能再見,兩人心裏都有難以言喻的酸楚。
“不了,我不想離開絕塵穀。”
竹玉搖了搖頭,背過臉去,眼底充滿晶瑩的淚光。江雪心中一顫,竹玉真的忘記了前塵往事嗎?還是她借失憶逃避,或許有些事、有些人她此生都永遠不願意再想起。京城可能是她的傷心地,百丈懸崖墜落,該是多深的傷、多重的痛。
“竹玉,你真的,一點作也記不起以前了嗎?墜崖之前,我想……”
“我煎製了好多薰衣草香精,多給你帶上一些,灰雀很喜歡這個味道,以後我們可以灰雀傳信互報平安。師母種的薄荷全開花了,我們去看看。我做了薄荷茶,裏麵加了薰衣草,味道不錯,你也多帶上些,去送朋友……”
竹玉似乎跟江雪有說不完的話,卻遠遠差開了她的問題。每個人生命中都有不可觸摸之痛,或許墜崖之前發生的事比摔得骨斷筋折更讓竹玉痛不欲生吧!
恨嗎?痛嗎?每每想起程遠,想起前世的一幕幕,江雪都會問自己。她不恨程遠,一點都不恨,沒有程遠,她被醫院除名或許會墮落,也不會發現自己還是經營的天才。沒有程遠,她也感受不到愛情的甜,JOJO懷孕在程遠跟她表白之前,也不能怨程遠。婚禮當天的鬧劇關係到程氏企業的麵子,程遠更不想發生。
程遠被逼選擇的時候猶豫了,麵對責任和愛情,他能毫無顧慮地選擇嗎?她能理解,就象程遠所說,理解和寬容都是施舍,這正是她可以驕傲的。
“竹玉,”江雪舒了口氣,“好吧!我們去喝茶,晚上去洗溫泉。”
薄薄的明玉膏潤澤生光,遮蓋了竹玉臉上的疤痕,勾勒出她的五官輪廓。江雪靜靜看著她的臉,如果沒有臉上的疤痕,這張臉定是涓麗標致,美得不可方物。
“竹玉,你幫我畫像吧!背景就是絕塵穀,還有這遍地的薄荷和薰衣草。畫兩張,一張留給你做紀念,一張我隨身帶著。”
“好呀!你想要我的畫像嗎?”
“當然想,你的臉……”
竹玉淡然一笑,“去摘薄荷吧!我去打碧深泉的水,我們品茶。”
絕塵穀深處,山泉叮咚,碧草萋萋,紫色的董衣草深淺不一,成片灑落。山崖角下,濃綠的薄荷如玉如碧,乳白淡粉點綴葉莖,清涼沁脾。微風輕拂,草木綻香,人在其中,憂愁不再,重負拋離。
江雪抬起頭,仰望高聳的山涯,還沒來得及感慨,不由怔住,一黑一白兩道人影正從崖上跌落。陽光耀眼,他們身上的血漬欲加鮮明。
“竹玉,快看。”
“是師傅和師母,他們受傷了。”
陡崖千仞,峭壁如滑。懸崖正下方是一道淺溪,緩流明澈。從人影一起滾落的石塊枝葉嘩嘩落下,砸到溪中,濺起晶瑩的水花。
快接近地麵的時候,金胡子長劍一抖,插入懸崖。他一手握劍,一手接住影碧,翩躚人影倒映水中,幾個踉蹌的衝力,兩個都摔在薄荷圃中。金胡子撥劍躍起,扶起影碧,幫她掃去衣服上的草屑,見她安好,才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