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誌禎仍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來道:“你這次立了大功,若不是因為你,胡大將軍的大軍也沒有那麼容易破突厥二十萬大軍,你可有想過,想要什麼賞賜?”
二毛子習慣性地撓了撓頭道:“俺們百夫長說咧,說隻要俺們當中的誰立下了大功,就能見到文清王殿下,現在俺真的見到王爺您了,所以已經是個大大的賞賜了,其他的就不要了。等到俺年紀大了,打不動杖了,那俺就回老家去,到那個時候,俺就可以一邊曬著太陽,一邊好好地和鄉親們吹吹了,這就足夠了!”
眾人又是被他的這話惹得一陣大笑。
笑罷後文誌禎道:“你當了三十年的士卒,一身的刀疤,殺敵無數,此次更是立下大功,你就沒想過,也像你們的百夫長,千夫長那樣弄個軍官當當?那樣,等到你年紀大了回到老家去之後,豈不是可以更加有吹的東西了?”
二毛子連連搖手道:“不不不,這不行,百夫長和千夫長都要識字得咧,俺一個字不識得,那些個字像一條條蚯蚓似的,繞來繞去的,它們認得俺,俺可不認得他們咧。”
“那就給你銀子,銀子你總要吧!”
“不,不要咧,真不要咧,王爺,俺家人都死光啦,俺就光棍一個,天天吃在軍營裏,住在軍營裏,衣服也是軍營給發的,俺要那些個銀子做什麼,萬一不小心弄丟了,還心痛咧,俺還要留著心去殺突厥人去呢。”
這話一說,眾人皆沉默了下去,他們沒想到,一個小小的從軍三十餘年的士卒,他不懂得用華麗阿諛的話,卻樸實得無不令人敬仰。
見眾人沉默,二毛子臉漲得通紅,結結巴巴道:“是……是不是,俺……俺說錯話了?”
文誌禎立即道:“沒有,你說得很好。從今日起,你便跟著本王,日日與我在一起可好?”
二毛子如個孩子一般跳了起來道:“真……真的?王爺,您說的可是真的?”
胡令雲道:“文清王殿下一言九鼎,當然是真的,還不快謝謝王爺!”
二毛子立即雙膝跪地大喊道:“謝王爺,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
從那天之後,二毛子便跟在了文誌禎的身邊,負責照顧他的一切起居,二毛子本就已經四十餘歲,生活經驗豐富,對軍營之中的事情更是熟絡,這讓文誌禎感到極為放心。
空餘的時候,文誌禎亦會和他聊一些軍營中的事情,從最低層士卒的生活行軍打杖說到日常他們的訓練,從他們對某個百夫長、千夫長的評論說到戰爭的策略,文誌禎從他的口中了解了原先根本不可能知道的事情,更讓文誌禎感覺到,有時候那些小小的士卒所想出的軍事策略未必就比他們那些大將軍所想到的差。
當講到上戰場與敵軍真刀真槍麵對麵的時候,常常會遇到出任務時一個營帳裏的百餘人出去到後來隻能回來幾十個人時,二毛子蒼老的臉上總會落下許多淚來。他一邊用被敵人劃了無數道口子的手抹著眼淚鼻涕,一邊仍在告訴文誌禎,每到那個時候,他們就會撿來石頭,讓營裏識字的兄弟在每一塊石頭上刻上死去的同伴的名字,然後把他們高高地摞在一起,對著太陽升起的地方,向他們拜別。
二毛子說他仍記得十多年前的一次和苗軍的大戰,那時他們那個組一共有一百一十六人全部都出去了,最小的是才參軍不過十天左右的十四歲少年,叫二毛子。剛入軍的那會兒,他和自己的關係最好,他把他當成自己的兒子一般照顧他,告訴他在打杖的時候,怎麼樣躲避敵人刺來的刀劍,怎麼樣才能多殺敵,二毛子就喊他叫幹爹。可在那次的任務中,二毛子再也沒回來,他是為了救自己死在了敵人的刀下,從那以後,他就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二毛子,他要替二毛子活著。
二毛子顫巍巍地從懷中摸中一支早已脫了毛的筆杆,“這支筆是二毛子留下來的唯一一件東西了,他說過,等到戰爭結束了,他要拿著這支筆去上學堂,學孔老夫人的學問,然後去參加科舉考試,他要高中狀元,到那個時候,他就能當官了,他就可以把幹爹接去享福了。”
二毛子嚶嚶地哭出了聲,“可是,二毛子死了,他是為了救俺才死的,俺總以為在戰場上二十幾年了都沒死,就有滿肚子的打杖技巧,還教他應該怎麼樣打杖才不被敵人殺死,可是那次若不是二毛子把命豁出去救俺,俺早成了一架白骨了,如何還有今日能跟在王爺您身邊呢。”
文誌禎輕輕歎了一聲拍了拍二毛子的肩膀道:“那你就好好地替二毛子活著!”
二毛子抹了一把淚道:“王爺,等到俺們把突厥匪子和西域匪子趕出去了,還去攻打苗人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