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這個師姐,恐怕也再不會毫無保留地去維護這個師弟,不會再相信,他能不計得失地、永遠對自己言聽計從。她努力地跟他保持著以往的相處方式,也是因為心底深處多出來的那層戒備和畏懼……
洛堯在食案前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慢條斯理地說:“應該快了。纖纖精通醫術,我還沒見過她救不了的人。”
青靈轉身走過來,坐在他旁邊,“纖纖是誰?”
“我的一個朋友。”
洛堯垂眸飲了口茶,繼而抬眼看著青靈,“你的傷好些了嗎?”
青靈在甘淵中被被自己的琴音反噬,受了不輕的內傷,幸而洛堯及時以神力幫她護住了心脈,方不曾令身體受到太大損傷。她本身天生的體質極佳,又在崇吾修習了三百餘年,靈力修為根基牢固,一夜休息後,傷勢早已自愈。
青靈“嗯”了聲,想起洛堯在甘淵劈斷自己禦風琴的事,盯著他問:“我昨天就想問你,你為什麼要救我們?一開始在甘淵的時候,你根本就不願意幫我們。後來又為什麼改變了主意?”
洛堯低頭把玩著手裏的茶杯,笑而不語。
他的唇色嫣紅,微微勾起的弧度中自有一抹風流意,從青靈的角度望去,卻似有種略帶苦澀的自嘲。
青靈受夠了洛堯的莫名其妙陰陽怪氣故作深沉,伸出三根手指晃著,“你不說我也猜得到!不外乎就三種可能罷了!第一,你良心發現,不想見死不救。第二,你不是喜歡慕婧帝姬嗎?所以想通過幫助她的哥哥來打動她。第三,反正慕辰王子已經得到了赤魂珠的神力,皞帝若是追查下來,知道是你失手讓他奪去的,說不定會懷疑你是故意幫他,所以,你就幹脆救了他。”
洛堯抬起眼,對上青靈探究的目光,淡然說道:“師姐分析得很好。隻不過,第一,我若是害怕皞帝追查,就該讓慕辰摔死在甘淵,死無對證。第二,我是大澤的世子,若我真想娶慕婧帝姬,大可以堂堂正正地向皞帝提親。以他這幾年拉攏百裏氏的態度來看,被拒絕的可能性很小。第三,你若是想談良心的話 ——”
他目光灼灼,一瞬不瞬地凝視著青靈,眸中神色似有些複雜難懂,“我倒是很想知道,當我告訴你、得到赤魂珠神力是我見到母親的唯一機會時,你有沒有一點點的,想要幫我?”
“我……”青靈被問得語噎,閃爍其辭道:“赤魂珠,跟你能不能見母親有什麼關係?你母親是一國之王,你們想見個麵還不容易?”
洛堯曬然失笑,“你那時又豈知我母親的身份?師姐,你我同門一場,難道非要事事追根究底,才肯出手相助嗎?”
他取過茶壺,替青靈斟了杯茶,推至她麵前,緩緩再度開口道:“我已經有三百多年未曾見過我的母親了。她,一直不肯見我。我唯一的希望,就是說服舅父相助,讓我有機會進入彰遙王宮。可我舅父洛珩,並不是一個容易被說服的人。他與我訂下賭約,要我先得到甘淵赤魂珠的神力……”
青靈垂下眼,舉杯喝了口茶,心裏終究亦是有些歉疚,囁嚅著說:“我怎麼知道你跟你母親分開那麼久……再說,當時慕辰王子命懸一線,事有輕重……唔,總是,不一樣的……”
總是,不一樣的……
洛堯的視線從青靈臉上移開,落向她身後虛無之處,怔忡一瞬後,唇畔慢慢浮出戲謔笑意,“其實也無妨。舅父隻說讓我得到赤魂珠的神力,卻並沒有說那神力必須存在我體內。所以,我救下了慕辰王子,把他帶去九丘,照樣能兌現賭約。”
“你說什麼?”
青靈愣了一霎,手中茶杯當啷跌落,猛地站了起來,“你要把慕辰交給九丘的國師?”
她出生時,滄離大戰已經結束,且從小長在與世隔絕的崇吾山,對九丘洛氏,並不像其他人那般偏見忌憚。但九丘國師洛珩的名字,她卻是聽過的,也知道當年皞帝的第二任妻子,就是死在了這位國師的手上。
按此來論,朝炎王族和九丘洛珩之間,應是算有血仇大恨……
洛堯抬頭望著青靈,眼中一派似笑非笑的神情,“怎麼,不可以嗎?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肯這麼辛苦地去救他?”
原來如此。
剛才他義正言辭地說什麼同門一場,不該事事追根究底才出手相助,還以為他真是顧念師姐弟的情誼,才冒險救了自己和慕辰……
可是,原來如此!
青靈不可置信地瞪著洛堯,猛力地拍了一下桌子,“你這個卑鄙陰險的小人!大家說得不錯,你們九丘的妖族,沒一個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