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縷嗚咽的簫音,不知從何處低低轉轉地傳了來,纏綿幽怨,如浮沉漂浮於這暗夜之中的一道孤魂,引出一派淒涼肅殺之境,直叫聽者心尖發顫、淚迸腸絕。
洛堯先是有些驚詫,猜不出何人竟然敢在自己新婚之夜奏起如此傷情之樂,繼而慢慢意識到了答案。
他扭頭去看青靈,見她青絲垂落,神情中尚餘著先前掙紮之際的幾分倉皇失措,微垂的眸間有晶瑩水汽氤氳,一手捏著金釵,一手不經意地攥住了胸前衣襟。
洛堯想起那日在焯淵外的山洞裏,她幾無生息地倒在他的懷中,神力一點點地消逝。
然而他卻無能為力,無計可施。
在那種刻骨焚心的煎熬之中,再強烈的情緒,最終也隻會化作虛無。
隻要她還能在他身邊,他想,他是不是、就該覺得滿足?
默然佇立片刻,洛堯關上窗,緩緩走到青靈麵前,輕輕捉住了她的攥在胸前的手。
青靈驚醒般的一愣,仰頭望著洛堯。
此刻他麵上的神情,是她所不熟悉的,似乎複雜的有些難辨、又仿佛是心中秘密呼之欲出的清晰顯然。
她想起那日在山洞中他為自己燃出的火蓮、織出的幻境。想起兩人相依相偎時,他溫熱的、帶著微微的潤濕的呼吸,若有若無地吹拂至她的發際間。想起那日雨中漫步,他眉若墨羽、唇色丹紅,五官輪廓中一抹風流天成的妖嬈,在雨霧的背景中,顯得格外惑人心魂。想起那夜在她府邸的臥房中,他攥住她的雙手,琉璃目凝視著她,問道:“師姐,這種日子,真的是你想要的嗎?”
窗外的簫聲還在夜風中絲絲縷縷的纏繞著,順著人的思緒呼吸綿延不絕地蔓進了屋中。
青靈疲憊地闔上雙目,又旋即睜開,動了動唇,想要說些什麼,“你……”
洛堯卻率先一步開了口,“時候不早了,我們就寢吧。”
他麵上恢複了平日那種似笑非笑的神色,牽著青靈的手、走到榻邊,又抬手放下帷簾,做了個手勢道:“師姐睡裏麵吧。”
青靈一時心跳如鼓,沉下聲來,“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再亂來,就別怪我不客氣!”
洛堯低頭解著外袍,語氣雲淡風輕,“你放心,我並不喜歡強迫人。剛才,隻是想嚇嚇你。”
青靈想起適才的一幕,不禁心跳更快,站在原地醞釀了會兒情緒,方才凶巴巴地指著床榻,“你睡裏麵!”
洛堯笑了笑,褪去外衣發冠,躺到床榻內側,扯過錦衾蓋到了身上。
青靈裹著婚服,小心翼翼地躺到榻沿上,跟洛堯隔了至少兩尺多的距離。
她剛睡下來,就感覺身畔的人有了什麼動靜,忙不迭地彈起身來,警覺地睜大眼瞪向內側。
誰知洛堯隻是翻了個身,將背朝向了青靈。
青靈怔坐了片刻,重新慢慢躺下,望著帳頂懸著的夜光珠出著神。
不知過了多久,屋外的簫音終於停止。
倏然靜謐下來的喜帳中,隻剩下兩人輕微的呼吸之聲。
其實,這早已不是二人頭一回同床而臥。在崇吾的時候、第一次同去章莪山的時候、在焯淵外山洞裏的時候,青靈都曾毫無顧忌地與他親密相依過。
可那時,他隻是她的小七,是猶如手足一般的師弟。
而現在,
青靈微微側過頭,望了眼身畔之人的背影,在心中幽然歎喟,他,已成了她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