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留在案上的兩份信函,所用紙張皆是華貴雅致,與先前之物大不相同,封印處亦各自留有印鑒,彰示著寫信之人身份的尊貴。
慕辰的指尖在其中一份上輕輕劃過,停滯瞬息,繼而拿起了另外的那一份,展了開來。
信紙帶出一縷蘭芷的清香,一如主人字跡般的優雅端秀。
“殿下鈞鑒:祖父所議之事,實屬為家族興衰而謀,絕無僭越之心。兄寧灝與慕晗相交甚睦,實難斷絕受其左右之顧慮。殿下若承祖父之提議,詩音必當借勢而為,節製兄長於族中之權益。”
慕辰垂下眼眸,信紙在掌中漸漸化為粉末,帶著蘭芷的氣息消散了去。
他思索著心事,靜坐了許久,最後,方才拿起案上最後一封信,動作輕柔地慢慢展開來。
“我已經見過淳於琰了。他傷才好,去大澤奔波會不會太辛苦?除了辦你交待的事,他肯定還跑會去處理我們留在那邊的生意什麼的,萬一又累倒了怎麼辦?你還是再多派些人去幫他好了。平時忙歸忙,身體也是需要多加注意的。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地方,但說無妨。”
慕辰將信上的內容反複讀了幾遍,伸出指尖、觸摸著信尾的最後兩句,來回地摩挲著。
海珠蚌燈柔和的銀光,映照著他如畫的眉目,深邃的眼眸中鍍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澤。
借著淳於琰說了那多話,其實,隻是想提醒自己保重身體吧?
這麼多年的信來信往,一點點累積下的默契,他又怎會讀不懂她的意思。
她還怨著他,他知道。
從前做過的那些事……許多人的性命……
他其實,也從未忘卻。
很多事,他明知是錯,明知會為此背負畢生的愧疚,卻依舊還是做了。
就好像他明知莫南岸山有意對淳於玨夫婦出手,還是將焯淵裏的焰滓交給了他,明知他從皞帝處討來地坤塔並不是為了興建軍防,卻選擇了緘默不予追問……
他答應過琰,不會傷害他的兄長。
卻不曾承諾過,會阻止旁人的算計……
慕辰將信函重新折好,放入案下的一個暗格裏,以神識封印起來。
體內的赤魂珠因為這一瞬間的神識起伏而立即躁動起來,漾出一縷灼心的刺燙。他猛地合上雙目,凝神去抑製住這時時需要他費力相抗的神物。
蚌燈的光芒照在他的眼簾上,將鴉黑的睫毛映作了蝶翼般的兩道陰影。
眼前似乎又有了絢爛之色,一如當日甘淵深處仰望的正午驕陽。
那些悔恨與不甘、執念與心願,終不會化作塵埃消逝。
上天既然給了他一次涅槃重生的機會,那他此生也必如這中天之日一般,掌控天地光明,俯瞰浮生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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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靈用過午膳,與晨月、淩風和洛堯一道,陪著師父去了鍾峰的天元池。
或許是感覺到自己留在崇吾的日子不會太久,青靈這幾日也是下了一番功夫,逼著自己放下心結,拿出從前撒嬌耍賴的手段,央著師父和師兄們多出來走動走動。
晨月和淩風都很配合,夜裏吃過晚飯,也會像從前那樣,聚坐在月峰殿外的庭院裏喝茶聊天。洛堯深諳青靈心意,亦常邀著晨月與他對弈切磋。
杜英樹下,棋子輕敲,月色如水。
偶爾墨阡也會略作停留,默然觀望樹下諸人,心中百轉悵然。
這日青靈提議大家去天元池散步,心中也是多多少少下了決定,想要跟師父拉近些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