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懷羽也急忙過來查看曦兒的傷勢,好言哄著她。
這時,遠遠瞧見慕辰在內侍的引領下,朝這個方向走了過來。
原先還立在一旁的素琴和另一名宮妃,見狀立刻圍住了曦兒,各自拿出最溫柔慈愛的神情和言語,全方位地安撫著哭泣的孩子。芩妃則迅速地整理了一下衣飾,微咬下唇、直至唇色有了恰到好處的殷紅,然後像是突然發現慕辰到來似的迎了過去,用嬌柔中又帶著一抹擔憂的語氣,將事情原委細細稟奏了一番。
青靈四下張望一圈,卻不見毓秀的身影。
她越過圍住了曦兒的眾嬪妃,急急朝承極殿的方向走去。
經過被芩妃輕扶住了手臂的慕辰時,青靈也隻略微曲了下膝蓋,招呼了聲:“陛下”,人卻是頭也未抬地就離開了。
芩妃還從未見過有誰在陛下麵前如此無禮過,一時間竟忘了自己說到了何處,呆呆地扭頭望向青靈的背影。
慕辰神情波瀾不驚,視線亦是原封不移,腳下的步子卻不由自主地停滯了下來。
青靈一路行至承極殿。
她聽宮人說過,毓秀由慕辰親自撫養,打小就一直住在承極殿的偏殿。
所以阿婧來承極殿跪求的時候,那孩子才會看見,才會知道自己的母親做了什麼……
他讓人把阿婧送了回去,是不是意味著他並不讚同自己的母親,甚至覺得她的所作所為很可怕?
偏殿外麵的庭院被重新修整過,移除了許多花草山石,開辟出了一塊不小的空地,擺放著箭靶、人形樁等物,高大的香榧樹下,還懸著一個神族孩子練功用的五靈褂。
青靈想起毓秀搬去跟自己住的那幾日,因為沒什麼當母親的經驗,也不大懂小男孩需要些什麼,便隻按照自己從前的喜好、讓人不斷送來各種吃食,或是讓侍女帶著他去園子捉蝴蝶。
然而毓秀既不喜歡吃點心,也不喜歡捉蝴蝶。
青靈於是就想,這孩子怎麼這麼的古怪啊……
然而這世上,從來就沒有古怪的孩子,有的隻是不曾努力去了解過孩子的父母。
進了內殿,隻見四下布置得十分雅致。窗下放著一張七弦琴,靠牆的架子上整整齊齊地排著各類書籍帛卷、間或還點綴著小盆的名貴蘭花。坐榻的桌案上是一副棋局,像是下到一半的時候中途暫停了下來。
青靈揮手讓殿內的宮女退了出去,自己撩開隔簾,走進了內寢。
毓秀坐在窗台上,倚著窗框,垂目讀著手裏的一卷書冊。
他聞聲抬眼,與青靈互視了一瞬,兩人都驀地愣住。
青靈小時候闖了禍,要麼直接抱頭躲進海棠花叢裏,要麼就抱師父的大腿撒嬌求饒,像毓秀這般若無其事仿佛什麼也沒發生一樣的坦然臨窗讀書,簡直無法想象。
毓秀也沒有想到,最先來找自己的人,居然是母親。
他收起書,跳下窗台,向青靈規規矩矩地行了個禮。
青靈清了清喉嚨,問道:“你怎麼把曦兒給打傷了?”
毓秀沉默了會兒,抬起頭,“我打傷了人。母親想要怎樣罰我?”
青靈盯著麵前這個五官精致漂亮、神情卻淡漠清冷的孩子,半晌,挫敗似的歎息一聲。
她拉著他在榻邊坐下,說:“我不是來罰你的。我隻是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毓秀望著自己被母親握著的手,半垂著腦袋,輕聲問道:“真的不罰嗎?母親不是很喜歡和曦姐姐的嗎?我現在打傷了她,讓你更不喜歡了是吧?”
青靈有些無語。
“你這個孩子……怎麼……”
她捏了捏孩子柔軟的小手,內心深處的一道弦被輕輕觸動,帶出一縷酸酸痛痛的感覺。
她確實是疼愛曦兒。
曦兒剛出生的時候,她就抱過她。嬰孩的時候,更是親密。到後來青靈懷著毓秀,情緒最低落頹廢之際,也是曦兒的童言歡笑,為她帶去了最純真的慰藉。
還有……
洛堯也曾抱過她。
一直記得,鄞州王宮中的燕飛殿裏,他抱著曦兒,一本正經地跟自己討論著新政、解釋著他為何要去爭取大澤的軍權。
那時他穿了件淡紫偏藍的衣衫,發間綰著羊脂白玉的素色簪子,偶爾垂眸望向曦兒的眼神柔和寧靜。
她一麵懷疑著他說的話,一麵瞅著他衣著閑適、懷抱嬰兒,在心底暗暗神思翩躚,覺得他倒真有幾分居家過小日子的模樣……
若不是為著自己的緣故,他不會卷入朝堂爭鬥,不會領軍征戰,更不會陷入無窮無盡的危險。
而那時的自己,竟然還不肯相信……
青靈將毓秀擁入懷中。
“傻孩子,”她喃喃地說,語氣忽地哽咽起來,“你真是個傻孩子,跟你父親一樣的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