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騎哀聲高鳴,四下竄飛。
青靈縱身而下,落於帳前。
殺氣,蒸騰。
先前還在嬉笑看戲的列陽親貴官員們,此時早已鴉雀無聲,且下意識地倒退著向後散開,麵上皆有驚惶之色。
青靈發髻微斜,麵色蒼白,一雙眼睛卻是金紅熠熠。絳裙上血跡斑斑,宛如暗色的曼陀羅朵朵綻放,妖異而詭豔。
千重收起了之前戲謔與自得的神情,戒備地退入到禁衛架起的防禦之中,行動間忽而又瞥見阿婧還立在原地、身體似有些僵硬發滯,遲疑了一瞬後,伸臂將她拉到了自己身邊。
寧灝這時終於有些慌了。
他麵上依舊維持著鎮定,從掌中解封出昊天弩,對準青靈。
“帝姬今日是打算要血濺婚禮不成?” 寧灝控製著聲線,質問道。
青靈盯了他一瞬,垂目撫了撫手中冰劍,突兀地莞爾一笑,“你剛才,不是口口聲聲叫我章莪玄女嗎?現在怎麼又改口了?”
她抬起眼,朝著寧灝的方向踏近一步,臉色神情似笑非笑,“要不我來替你答吧?你先前叫我玄女,是想在大家麵前撇清我朝炎王族的身份,以便即使對我出手也不必受人詬病,說你以下犯上、失禮僭越。而現在你改口叫我帝姬,卻是想讓我自重身份,不要在這等場合做出不合禮儀的事來,丟了朝炎的顏麵,毀了妹妹的婚禮。對不對?”
她緩緩舉起劍,指向寧灝,“我也是從朝權爭鬥裏走過來的人,你的那些心思、那些算計,你以為我會看不明白?”
特意告訴她的那些事、那些話,又怎會沒有目的?
他莫南寧灝是什麼樣的人,她一直都知道。
“當日在鑄鼎台中,我曾問過你,怕不怕我告你一個欺辱帝女之罪。”青靈輕嘲而笑,眼角卻有淚光閃動,“你非但沒怕,還當著我的麵,用你手裏的那張弩弓取了我四師兄的性命,讓我眼睜睜看著他在我懷中咽氣。其實你當時,想殺的人是我吧?”
寧灝麵上神情明晦難辨。
他這時已然看出,青靈周身僨張的殺氣早已超越了他對她的全部了解,超越了他此生見過的最頂尖的敵手。
生平第一次,麵對一名女子,他自心底生出了冰寒的畏懼。
他原本還想再說些什麼,然而身體下意識的反應已經快過了言語,手指暗聚神力、“啪”地連續扣動機關,彈出了幾支暗蘊強大靈力的聶木箭,直擊青靈前胸要害!
青靈右手輕旋,手中冰劍霎時化作無數雨粒、雷霆般射出,裹住了襲來的聶木箭,隨即再度凝固成冰,劈啪巨響數下,將凍住的箭矢絞碎成了粉末。
她左掌同時推出,半路曲指成爪、向內收肘,以一股無從抗拒之大力,鎖住了莫南寧灝的身體。
寧灝尚未反應過來,便隻覺得身體被巨大的力量束縛住,人如同牽了線的木偶一般,被極快地拉向了前方。
他凝神相抗,卻無奈那勁力超乎想像,摻雜著近似瘋狂的情緒,不容得他作出絲毫自救的舉動。
守衛在旁的朝炎禁軍,眼見莫南氏族長不受控製地被神力拖行前進,皆是驚呼出聲,再顧不了顧忌青靈的身份,各自拔出兵刃,從四方攻向青靈。
哪知青靈不躲不閃,直接將最薄弱的背部留給了對手。禁軍中有幾人腦中一懵,臨陣收了手,而另外幾名與莫南氏有所牽連的寧灝心腹,咬了咬牙,仍舊掄手劈了下去。
哧、哧數聲,兵刃嵌入了青靈的後背,隨即拉扯出了噴湧的鮮血。
然而青靈恍若未覺,手中力度絲毫未減,左手探出攥住了寧灝的咽喉,右手奪過了昊天弩、對準了他的心髒。
須臾之間,天翻地覆。
寧灝對上了那雙金紅色的妖瞳,腦中竟有一瞬的空白,仿佛有有些事突然明了起來,卻又完全捉不住頭緒……
“很多年前,我就發過誓,終有一日,會用你的這把弩弓來取你的性命,為我四師兄報仇!”
青靈湊近寧灝,壓在他胸前的箭頭逐漸抵緊,“可你知道我為什麼必須在今天殺了你嗎?”俯低到他耳邊,似笑非笑,“你不是想看我和慕辰反目嗎?可我實在不願意讓自己的仇人如願,尤其是你。我要你什麼都看不到,什麼都得不到!”
寧灝的雙目,因為被扼住了呼吸而開始變得有些脹睜。他看著青靈,竟覺得此時的她看上去很像一頭滿眼殺氣的野狼,狠厲卻又孤寂。
於是莫名的,他忽然有了幾分鎮靜,嘶啞著嗓音笑了聲,“那你又得到過什麼?你難道不覺得你比我更失敗更可憐?好歹我愛的人,活了下來……”
他話音未落,隻覺得數道尖銳的利器連番刺入了自己的胸膛,頃刻穿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