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吧,你倆想知道什麼?”宋啟石剛到店裏就見沐和白雎站在玄關等著,倆人既不憔悴,也沒慌張,想必是有備而來。“我找到了這個。”沐將一個信封遞給啟石,“是從法史派那邊得到的,據說是你和慎破一在衡禍期間給續恒越的一封信。”宋啟石結果信封打開,裏麵一張紙,寫著“言者,無耳不成”,輕輕一笑,沒想到這信還能留到今天,“你想知道衡禍?”“我想知道真相。”沐掏出本薄薄的線裝書放在桌上,“這本是法史派和小說家合作寫的關於衡禍那段曆史,這裏麵有不少杜撰的成分,但我想還是直接問你會比較客觀。”“為什麼你會覺得我客觀?”宋啟石沒有去翻書,歪著頭瞅著沐,“沒參與過的人都做不到客觀,更何況參與的人呢?”“你也參與了衡禍?”“沒,隻旁觀來著。”啟石把紙條放回信封擱在書上,喝了口茶,看看白雎,“那,你來這兒也是想知道衡禍?”“不是。”白雎猶豫了一下,“我想知道太乙降魂術的事情。”“哦,這個我知道,比衡禍知道的詳細。”宋啟石說得輕輕鬆鬆讓人覺得好像是在開玩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說罷,給朱雲耶、慎破一、穆東要和白瀛法打了電話。最先是慎破一,一陣風推開窗戶打著旋就現了身。然後是白瀛法,一株落地藤從天棚長出來剛觸到地便繁枝增葉,開了滿藤紫青色的花,不一會兒工夫花謝葉落藤枯的瞬間已成了白瀛法的模樣。“老白,你出個場都搞這麼個排場啊?”慎破一拿起啟石的杯子就喝,“渴死我了,先你這杯湊合湊合,哎?今年的明前龍井?好貨色。”“好久不見,近來可好?”白瀛法朝宋啟石點點頭,轉身看著白雎,笑了笑,“真像我年輕的樣子,我啊,果然是老了。”“廢話,你自己照著鏡子做的當然像,生的都沒這麼像!”慎破一撩開老白的西服從內袋裏摸了包煙,“還是熊貓啊,湊合了,本仙就是好對付。”也不管旁人,取出根抽起來。沒抽上三四口,就聽房間裏空音回蕩,“你們倆夠快的,空手而來,無禮啊!”“椰子姐,既然沒有禮,你就不要看了。”慎破一撓撓頭,“你缺的東西我壓根沒,你想要的東西,我就算有也舍不得給,送你啥都是白搭。”“不看不看,我也沒說要看。”桌上冒出個巴掌大的三腳香鼎,中間插著枝香,焚香升煙,一尊怒目圓睜獠牙的羅刹顯了影,隨著羅刹麵目身形的清晰,香鼎卻沒了蹤跡,羅刹俯視幾人,眼睛裏透出朱雲耶的影像,隨後雲耶愈加清楚羅刹變得模糊起來,最後朱雲耶出現在眾人麵前,坐在桌角剛剛立香鼎的地方,那尊羅刹仿佛從未出現過似的。雲耶兩眼扣著四爪硨磲封目釘,眉心一顆米粒大小的天眼石,泛著瑪瑙般的色澤。“不開眼羅刹?”沐早就聽說過這個名號,但見過朱雲耶多次都沒看出哪裏不開眼、哪裏有羅刹,這次算是見識到了,“不是道家生麼?怎麼都是佛家行頭?”“搶來的!”朱雲耶回答得很是爽快,“巡山時候從佛家生手裏搶的。”“還好意思說。”慎破一指著朱雲耶對沐和白雎絮叨,“這女人和穆東要倆人,每次巡山都玩什麼山賊遊戲,專門劫持人家的兵器、寶貝和技藝,好的自己留下,不好的隨手賣掉,真是作孽啊。”“你別在這兒貓哭耗子,你是不當山賊,我們搶的東西你也沒少分好處。”朱雲耶不屑地甩甩手,“都到齊了,什麼事情?開始吧。”“東要他還沒到,等等吧。”白瀛法轉到一旁的茶幾後,悠哉哉坐在沙發裏,點起根煙,“還能啥事情,叫咱們幾個來還不就那事兒。”“什麼眼睛?老白,你老了啊,小鬼穆不早就在哪兒了嘛。”朱雲耶指指窗台方向,“他倒是舒舒服服曬太陽,誰都沒搭理。”“果然,睜眼的都沒閉眼的看得清楚。”穆東要跳下窗台,伸了個懶腰,“破小仙,你可是從我眼皮子底下,嗖——闖進來的。”東要食指在空中一劃,落在慎破一鼻尖前,啪一彈,“神仙當得遲鈍了啊。”“現在人都到齊了,既然你們有想知道的,我也要說說我們的要求。”宋啟石指了指慎破一,“等什麼?陣呢,他們來這裏貝家肯定算得出來,你打算開記者見麵會啊?”“哦!馬上馬上。”慎破一揚手衝八麵彈出八顆陣釘,四周哢哢作響鋪天蓋地環起緞麵的屏風,屏風上畫著深山翠竹,鬱鬱蔥蔥,幼草芳花隨蕩搖曳,忽一陣清風掠過,幾人已置身竹林間,不見辦公室四壁青牆,更無桌桌椅椅茶幾沙發,“就這地兒了,閑談雅事竹林濁酒。”“酒。”穆東要雙手一撂,一壇酒一摞杯穩穩落在草坪上,側身一躺,“對酒當歌,人生幾何。”“不是讓你上這兒喝酒的,何什麼何。”白瀛法緩緩落座,身下青藤速生,瞬間編出了個藤椅,剛一坐穩,藤蔓隨即枯而型定,“你倆也隨意。”沐和白雎雖知道自己在陣中,但也變不出任何東西,隻能席地而坐,沐摸摸地,望望天,不論從觀感還是觸感都相當真實,“這是虛陣?”“不,半實半虛,不支配你們的五覺,隻是賦予了外在事物的生命屬性,在你們接觸到周圍環境的時候出現符合陣中情況的反應。你跟李其歌混了那麼長時間,應該知道奇術中的修煉吧?這裏隻是用了煉的一種。”慎破一說著說著就進入了講課的狀態,知道自己跑題了就一個回馬槍轉了回來,“你們想知道的事情,我們沒什麼隱瞞的必要。”“當然,不知道的,我們也可以告訴你倆。”穆東要倒上一杯小酒,抿了兩口,“不過,要答應我們的幾個要求。”“我答應!”沐雙手伏地斬釘截鐵,“你們說吧。”“嗯?”白雎連忙阻止,“先等等,還不知道他們有什麼要求。”沐笑著起身一屁股坐在草坪上,拍拍膝蓋上的土,“他們不是要求,是命令。”瞅著白雎笑了笑,“我們現在能做的隻有先明確位置,再衝鋒陷陣,刀架在脖子上,由不得咱們答應不答應。”“嗬,聰明了,果然沒了阿鬥就爽快多了。”慎破一比比大拇指,扭頭朝白瀛法撇撇嘴,“你兒子還差一個檔次啊。”“別我兒子,皮囊是我的,腦袋裏麵的東西可是你倆裝的。”老白指指破一和雲耶。“那就咱兒子。”慎破一順勢轉到朱雲耶麵前,點點自己的太陽穴,“椰子姐,咱倆兒子這比不上人家申謀和淡嫣的種啊。”“別占老娘便宜,誰跟你的兒子?我老公在這兒,你當他透明的?”朱雲耶踏步騰空移到宋啟石身邊,“你當真讓他倆摻合進來?”啟石想了想點點頭,看看雲耶,“還有更好的人選麼?”“沒的,沒的,就他倆,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穆東要騰地坐起來,雙手高舉,長長大了個哈欠,“誰說?從哪兒開始說?”“衡禍吧。”慎破一詳細地說了衡禍的全部過程,迫人與被迫,設陷與落阱,對招與拆招,直到一切被封存起來,無人提及任其猜測。說完感覺好似蛻了皮,一下子輕鬆了,卻也來了股莫名的失落,“其實,這不過是個預演的契機。”“契機,什麼的契機?”白雎聽得入神,“道生擾也是麼?”“道生擾沒有對學堂和封策鎮造成絲毫改變,論影響其實不如衡禍。”朱雲耶手裏滑出一串硨磲珠,每顆珠上都雕著悲喜雙麵佛臉,“算是宣戰吧,我們幾個對貝家的宣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