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點多鍾的陽光有點刺眼,東方珞把自己的眼睛眯成一條線看著外麵的世界,僅僅是被一層玻璃阻隔的世界,可為什麼覺得像是隔著千山萬水。外麵人群的喜怒哀樂,到底與自己有什麼關係。
她在咖啡廳裏大聲喊叫,外麵的行人會聽得到嗎?還是,指眼睜睜看著玻璃窗內的她在演啞劇。人們永遠永遠僅僅活在自己的思想裏,洄遊掙紮,衝不出這身皮囊,又哪裏來的感同身受。多麼溫暖又多麼悲哀的四個字!
黑色大眾車消失了,王柏在今天還未完的這出戲裏謝幕了,他一定是又去了另一個舞台表演。東方珞也要走了,伸了個懶腰,手碰到了一個女人的大腿,是剛才坐在最角落位置的那個女子。
“對不起!”東方珞抱歉地笑笑,她這才發現這個女人真是漂亮得讓人懷疑她整過容。
站在東方珞身邊的女子,臉部的每一個器官都可以作為整容標本。牙齒閃得像能照見人的臉。而且她身材頎長,穿著平底時裝鞋都有一米七五左右,又是穿著齊腰的短款外套,腰際線快和坐在椅子上的東方珞的馬尾齊平了。
東方珞在被她的美麗震懾住的同時,還感覺得到,這個人她好像在哪兒見過。
女人衝東方珞陰森森地笑著,她把手中的那個帶著愛馬仕的Logo,紅得紮眼的鱷魚皮手提包放在了還殘留著王柏氣息的座位上。東方珞也驚訝地看了她一眼。
“你是東方珞?”她的熒紅色閃亮的嘴唇像做口紅廣告一樣,一張一合一張一合,很富於彈性地顫動了幾下。如果不是因為裏麵有自己的名字,東方珞都會因為被她的嘴唇迷惑而不知道她到底說了些什麼。
東方珞不解地笑著,點了點頭。
對麵的女人冷笑了一下,又問:“東方建國下得種?”
東方珞的笑容僵住了。
六點鍾的時候,東方珞出現在了學校的操場上。這個時間正是學校食堂隊伍排得最長的時候,很少有人會在飯點來操場上溜達。操場上晚間的情侶檔還沒有出現,隻有兩個練體育的男生,一個可能是在練短跑,嗖一下,像飛起的箭鏃,跑了大約五十米就減速停下。另一個在操場右麵那個角落專門挖出的沙坑邊跳遠,一跳一跳,跳一次就搖一下頭。兩個人像有世仇,比賽誰更優秀,所練的卻是搭不上腔的。
東方珞在操場上跑了起來,一圈,兩圈,三圈,四圈,……
喉嚨裏燃起了一個小火爐,火苗呲呲的,發幹發癢。心髒快要跳了出來。身上被汗浸透了,衣服濕嗒嗒地貼在身上,有點黏腥的汗臭味升起。汗流進眼睛裏,眼睛被淹得睜不開。流進嘴角的汗珠有著鹹味。說好的再也不為過往的十八年流淚的。
她仍舊跑著,兩條腿開始像灌入了水銀。她知道那兩個體育生都停下來了,看著這個比他們兩個更瘋狂的嬌小女生。
東方珞已經算是在挪步了,她看到自己經過短跑男生的時候,那個男生憂傷地看著自己。他一定在可憐我,我用不上任何人的可憐,她在心裏賭氣,猛地使勁,腳下加快了兩步,僅僅兩步,膝蓋就打了彎。她跪在地上,一縷一縷的濕發軟軟地貼在額際。她呼呼地大口喘氣,鮮紅的舌頭伸了出來,上麵的黏涎低垂著,幾乎托在地上。她心裏笑了起來,可是臉上沒有笑的表情,我真像是一條狗,一條無家可歸的狗。
我難道不是像一條狗一樣長大的嗎?我恨東方建國,我怎麼會和他一樣,絕對不是的,不是的,她騙我,那個瘋女人騙我!
她眼中的世界開始變得美麗,是你在轉萬花筒的時候,花的圖案還沒有定型的那種各種顏色混雜著的世界。慢慢地,混雜的圖案也漸漸模糊,東方珞暈倒在了操場上。
醒來的時候睜了好幾次眼睛,才適應了眼前的燈光。看了看周圍,是在校醫院,她們在宿舍裏經常嘲笑的學校裏最豪華的的建築,現在她是在這裏麵了。
她使勁閉上了眼睛,讓兩側的眼角擠出皺紋,記起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了。
在她聽到那個長得很像天仙的女人說出了東方建國的名字時,東方珞就已經知道了她和東方建國的關係。
東方珞記得自己很平靜地回答:“不是!我無父無母,是個孤兒。”說完站起來就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