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帝眼角跳了一下,很快平靜如常,“你的兄長英勇殺敵、誓死報國,與霍連人血戰數時不幸戰死,所以才追封為忠毅公……”
“不,不是那樣的!”萱妃盈滿熱淚大吼著,痛得渾身打顫,一步一步朝明帝走過去,雙眼燙得似要燃出火來,“皇上……,是不是你……”
“你要做什麼?”慕毓芫擋在明帝身前,雙眸灼灼照人。
“做什麼……”萱妃想不出該說什麼,才能表達出心中的百痛交集,雙臂卻是猛地一緊,吳連貴身旁兩個小太監衝上來,一左一右死死扣住不放。在滿殿宮人驚慌的一瞬間,看見帝妃二人正彼此相望,目光裏有信任、溫柔、關切、愛憐,卻沒有一樣屬於別人,刹那間將自己擊個粉碎……
“沒事。”明帝握著慕毓芫的手,柔聲說道。
“哈,哈哈……”萱妃突然大笑起來,笑得淚水飛濺,卻掙脫不開雙臂束縛,於是仰起下巴問道:“皇貴妃娘娘,你如今這般護著皇上,就不怕有一天跟我一樣,也是如此可憐下場?”
“住口!”明帝勃然大怒,雙目裏盡是隱隱暗氣,僅有的一絲愧疚也被淹沒,朝多祿冷聲喝道:“蠢材,還愣著做什麼?!萱妃傷心過度、心智不清,還不趕快扶她回宮去!”
早知今日結局,當初又何必委屈自己?萱妃被人拽著一點點後退,明白一切都即將結束,不禁悔恨莫及,唯有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反擊。雙手抓住門環將去勢稍阻,淚眼朦朧直視殿內二人,泠泠笑道:“皇上從前恩寵臣妾時,總是柔情蜜意、溫柔如水,怎麼今日卻這般狠心?皇上當初對臣妾,難道真的沒有動過心?莫非,皇上說過的那些貼心的話,都是假的麼?皇上,是麼……”
“……”明帝張了張嘴,卻是無言。
看清了皇帝不能辯駁的惱色,再轉眼看向皇貴妃,那雙水光瀲灩的明眸一瞬間浮出黯淡,像是蒙上一層淡淡的陰雲。萱妃忍不住再次大笑,不論當初真情假意,皇帝的解釋都隻會越描越黑,早已料定他不能回答。任憑他們再信任對方,再能替對方立場著想,剛才的那些話,也將是兩個人間永久的芥蒂。
——這一次,總算是自己贏了。
進入十月裏,空氣裏漸漸有了初冬氣息。春秋的輕衫羅裙已顯單薄,內務府照例要給各宮娘娘裁剪新衣,至於該用何種款式、花樣、綢緞,皆先送到泛秀宮去,等著皇貴妃娘娘親自裁定。小太監們陸陸續續進來,兩人扛一裹緞匹,放在專製的紅漆高木架子上,煙綠、流嵐、桃紅、嫣紫、鵝黃,各色綢緞紛紛半展垂下,弄得椒香殿後院好似春日百花盛放,一片姹紫嫣紅之景。
“娘娘,你瞧瞧這匹雲錦。”內務府管事一臉討好,捧著一匹燦若雲霞的明黃色錦緞上來,立在旁邊說道:“江南雖是盛產絲綢之地,可上好的雲錦卻也不多,今年統共就進貢了六匹,皇上特意吩咐送兩匹過來,說是讓娘娘裁幾身新衣裳。”
“嗯,顏色不錯。”慕毓芫將手輕輕放上去,隻覺絲光水滑、恍若無物,因冬日晴空下的陽光格外明媚,那亮黃光澤便愈發奪目,幾乎讓人有些睜不開眼來。
“娘娘,寸錦寸金呐。”內務府管事繼續奉承,將那雲錦展的更開一些,滿臉堆笑說道:“宮裏頭除了皇上,也就娘娘能用明黃之色。不知娘娘喜歡什麼款式,上頭要繡什麼圖案花樣,隻管吩咐奴才知道,好讓針功局的人用心去做,保準讓娘娘穿出天底下獨一份兒的尊榮。”
雙痕手裏端著一盞新茶,上來笑道:“行了,別總是在這兒聒噪沒完。你一直說個不停,娘娘還怎麼看緞子?後麵已讓人備下茶水錢,辛苦你們多走一趟。”
內務府管事連連點頭,賠笑道:“雙痕姑娘說得是,奴才告退。”
慕毓芫接過花茶撥了撥,低頭飲了一口,隨手放下,在彩緞前來回翻檢著,揀起一匹八團翠藍的錦緞,覺得顏色太豔便丟開。轉而拉起一幅豆綠暗紋挑花緞子,放到手腕上比了一比,待跟前宮人都悉數退盡,方才出聲道:“是不是有什麼事,說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