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番外 如姱(3)(1 / 1)

此時已是乾隆十年元旦。

如姱躺在床上,她已是三十多歲的年齡,沒有了當初女兒家的嬌嫩與明媚,而病痛的折磨讓她放佛更是蒼老了十歲。蒼白的臉龐,讓本就瘦弱的如姱顯得整個人幹枯無力,病怏怏的。她將下人們都轟了出去,獨自一個人在這寂靜深邃的儲秀宮。安寧長壽,進了這漫漫深宮,就注定不會安寧長壽。如姱落寞地凝視著一點一滴,她心裏已知曉自己是時日無多了。

“吱”的一聲,低沉粗啞的宮門打開,一道光漏了進來。弘曆大步走進來,身後沒有一個人。如姱是何等聰慧的女子,在內殿便急急喊道:“皇上……別,別進來,臣妾現在太醜,已無顏麵聖。”她已多日未見弘曆,即使她想,很想弘曆,卻一直推脫婉拒,讓皇後替自己轉達,隻因她不想讓弘曆見到她這般模樣,情願不見麵,讓弘曆心裏記住的是她最美最好的樣子。可腳步聲並未等下來,隻聽見弘曆溫和的聲音:“如姱,朕來看看你,你病得這樣重,朕實在放心不下。”

一句如姱,擊碎了她的心牆。多少年了,每每交談,依著規矩,皇上隻會喚她貴妃,這一聲如姱一下子放佛把他們帶到年少之時。他是這樣的男子,溫存自如,讓女子覺得可以趨向他無窮盡,卻進不到他的骨肉裏。

弘曆輕輕走到她床前,就這樣側坐在如姱身旁,看著她,相對無言。

如姱別過頭去,長長的發絲淩亂的散落在臉上,遮住慘淡的臉:“別看了。”弘曆長歎一口氣:“如姱,這麼多年了,你還是怪朕。你我都不是言溢於表之人,但說到底,你我知根知底,朕洞悉你所有心境,朕從來沒碰過你,因為朕不能把你和她們看做一樣,你終究是不同的。”是了,如姱一直是處子之身,而這件事,隻有弘曆與如姱知道。對外所有人隻知貴妃多年無福生子,殊不知……

“許久不知皇上的近況,為何你從來不聽我慢慢提及我的苦衷?”如姱死死地捏住被子,“是我福薄,不能去埋怨誰。”“倘若把該說的話,早早的盡數說出來,我們是不是就不會這樣了?”弘曆的心有些生疼。

“人生那樣短暫,臣妾在這深宮裏,早就明白了,不該多言的話,就隻能爛在肚子裏,疼也要忍著。皇上,皇後會寫好看的字,與您一起談論政治文學,皇後會寫詩,可以與您一起回憶過去,期盼未來,皇後會彈琴奏樂,能與您一起琴瑟和鳴,而我,我什麼都不會。”如姱有瞬間的心酸與苦澀,這確實是事實。

曾經最親密的人如今變得麵目全非的陌生,弘曆也是止不住的心酸。“這段感情有罪孽,其實我也知道,我們之間的緣分,都靠你。”弘曆聲音低沉,“那時候多好,現在朕是皇上,注定要辜負很多女子,隻是沒想到,朕居然會這樣辜負你。十年了,朕這登基十年,哪一天都沒有曾經的快樂,年少時,我們生活在圓明園,日子清苦,卻可以發自內心的笑,不會顧及這麼多,不用思量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件事。那個時候,我們之間沒有隔閡,彼此間都是最真實的自己。一起放風箏,一起做點心,一起釣魚,一起爬樹,一起奔馳賽馬。如姱,你帶給朕的記憶不比旁人少半分,在朕心裏,你永遠都是朕身邊的如姱,那個善良溫柔,賢淑聰慧的如姱。多年之後,朕還能憶及,你第一次回眸眺望時,你的眼睛,澄澈明亮。”

想起曾經,如姱抑製不住眼淚的流出:“弘曆,我真想,到我年近八十,眼神從清亮到渾濁無光,你還在我身邊,哪怕那時我已看不見你。”恢複了最初的稱呼,弘曆心裏一熱:“會的,我們都會到那時候的,兩鬢斑白,我們也會在一起。”

如姱搖搖頭:“我自己的身子我是知道的,我真的不行了。此時可以這麼看著你,已經是很奢侈的幸福了。如同從前,聽到你的聲音,我就會心安。如此,我已不怕死亡了。我隻最後求您,皇後是您的發妻,你一定要相信她,尊重她,珍惜她。一生難得遇到這樣真心愛的人。”弘曆點頭:“朕知道。”

“皇上,臣妾已是將死之人,別來看臣妾了,國務繁忙,一定要勤政愛民,做一個好皇帝。”如姱忍者全身彌漫的疼痛,一字一頓的說。看到弘曆答應,她才如釋重負的笑了。

“你好好養著,會好起來的。別再說什麼死不死的話了。朕先去景陽宮麵見傅恒,你好好的。朕今日晉你為皇貴妃,一會兒就向各宮傳達下去。”一陣沉默過後,弘曆起身對如姱說。如姱點點頭:“好,恭送皇上。”看著弘曆出門的身影,如姱終於撐不住而癱軟在床上。她還是拒絕進食,拒絕醫治,更不讓身邊的奴才們把自己的情況彙報給皇上。就這樣吧,這一生,也夠了。

三日後,皇貴妃高氏因病逝世。乾隆帝傷心欲絕,三日滴米未食,親自為皇貴妃擬定了諡號“慧賢”,葬入裕陵地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