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下毒之人(2 / 2)

我恨我自己為何不隨著家人一起死去?閣主給了我生命卻毀了我的人性,樓主給了我希望卻又將我帶入絕望。我恨這樣的自己,無情,冷漠,麻木,偽裝,喋血。我每天看著那麼多條鮮活的生命瞬間消失在我的手裏,我的手再也洗不幹淨,我覺得自己可惡極了。可我沒我辦法她忽然掩麵而泣,我隻是個任人擺布的棋子,我有什麼辦法?

我原想象萱姑娘那樣地活,即使有痛有淚,隻要殺幾個人就好了,隻要我愛上了血,那麼一切就都好了。可是,我做不到啊。都是一條條人命,為何在我們手裏就如草芥一般?無論是暗月閣還是洛影樓,那樣的屠戮,又豈是將他們當成自己的同類?在醫者心裏比黃金更珍貴的生命,竟是毫無尊嚴地死在我的眼前。那樣的絕望,那樣的自責,這些,像蕭公子這樣的人你又如何體會的到?”

蕭亦清的身體僵住,終是沒有回應。

“哈,你們當然不知道。”花絢嘲諷般地笑了笑,“你們又何曾在乎自己殺的是個人還是條狗?她的語氣忽又溫柔,可是刀琛知道。他明白我,體諒我,他說等到與薩滿生教一戰結束,他便帶著我隱退江湖,尋一方偏僻小鎮懸壺濟世。他說世人多難,若不能救之於心,便救之於命。這個世上,唯有他最懂我。可是,他卻死了,死在了祁連上下,屍骨無存!”

她抬頭看著他,淚水盈眶:“或許你永遠都不會懂得失去愛人的痛苦,心像是碎成了千千萬萬片!我好恨,這樣的恨,隻怕每個死在那裏的人的親人都會有。可縱使是這樣慘痛的恨,也不能停止你們的征戰與廝殺。暗月閣與洛影樓隻要存在一天,這種恨便會增加一分,而你所承受的煎熬便會加重一分。與其勾心鬥角,夜不能寐,為何不選擇放手?我已是局外之人,亦不忍心看你們如此掙紮。不如借我之力助你們脫離苦海。

除去宮傲夜,洛影樓便完了,除去夏蕭,暗月閣也不會長久,我雖看不到那一天,但我也能想的到,如此,便都可以不再鬥了。我知道,你們早已累了。”

蕭亦清看著麵前單薄的女子,忽然無言以對,隻覺得滿心的苦澀。

這樣孱弱的女子,不惜背叛江湖中最有勢力的兩大組織,不惜以身試險,與絕世高手為敵,原因竟然是這樣。她這般堅毅果敢的行為,問世上又有幾人能做的出來?

他淡淡道:“既然命中注定我們身處江湖,便不能言累。我們可以倒下,但倒下就是死。這本就是公認的道理。你實在不必為了我們,去賠上自己的性命。”

花絢慘然一笑道:“我的命早已無救,能活到今日,也是為了你們。如今你已清楚一切,便可殺了我,九泉之下我亦會為你們祈禱早日解脫。”她閉上眼,麵目平靜。

蕭亦清卻一躍下樓,聲音隨風送來:“我答應宮傲夜救你,就絕不會失信,你的責任未了,亦不能死。”

花絢睜開眼,見那抹銀色身影已經飄然落地,便從袖中掏出一個白瓷小瓶,扔給他道:“這是解藥。”

蕭亦清接過瓶子,卻幾不可聞地歎息。其實,她又何曾真心想害過任何人哪。

夜已深,月上中天,宛若玉盤。

再過幾日,便是中秋。

往年的洛影樓,每逢中秋便分外熱鬧。各壇各分舵的弟子可隨時來到浙江總部,隻為見一見自己的神明。而樓主與四位領主,舉杯邀月,把酒言歌,豪氣萬丈。那番景象,當真是令在場之人熱血沸騰。

隻是今年洛影樓屢遭重創,雪劍出走,綺陌叛變,花絢病重,刀琛已逝。不過一年,昔日對飲之人便已淪落天涯。天人永隔,此次變故,又豈是世人所能料到的?

物是人非事事休,今日的洛影樓,已難掩蕭索之感。

白衣男子立於樓中,夜裏重霧已經濡濕了他的頭發。他仰頭望月,月分外明,一如往昔。清冷的月光灑在他的身上,金甲麵具上寒意更重。

他已在夜中站了許久,聽到樓上有人在吹水調歌頭,抬頭望去,隻見了一襲紫衣,憑窗而立。月光映在她的臉上,宛如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

這張他朝思暮想的臉,如今終於真實地出現在他的麵前。他心中一熱,伸出手,想隔著這蒼涼的夜色去撫摸她的臉頰,去溫暖她冰冷的雙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