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亦清一時竟想不出話來對眼前的少年說,因為什麼都不用再說了,少年早已懂得。所以他隻能握住了他的肩膀,堅定道:“樓主,你放心,我答應你的事情,便一定會做到。你的兄弟,我絕不會讓他們無辜慘死。”
“多謝了。”宮傲夜握緊了他的手。
一日後,浩氣盟已包圍了洛影樓總部,多地分壇分舵亦被攻陷不少。
洛影樓迎戰。
在高大的城牆上,一襲紫衣持刀而立,衣袂在風中如旗幟般獵獵作響,麵紗之下,一雙眼睛冷若冰霜。
刀若水,若風,無孔不入。揮舞起來的獵獵刀風,如漫天黃沙般襲向敵人。
揮刀砍殺的一刹那,紫衣女子仿佛重回了那些年來不忍回顧的歲月。暗夜的屠殺,陰冷的北風,如血的刀光。十幾年來南征北戰的一幕幕,都在眼前上演。那一刻,靈魂恍若出竅,浮於雲端之上看著自己無助而殘忍地廝殺。她已不是在殺人,她是在殺死自己的未來。一如十幾年前她初上戰場時對自己說的,紫薇刀一旦出鞘,她便永不能回頭,隻能殘酷地殺下去,直到刀上沾滿了仇人的血液。而一切的歡樂、平淡、幸福,便都與她無關。
是的,她什麼也握不住了,她隻能握住滿手的鮮血,與仇恨抗衡,不死不休。
三日後,浩氣盟慘敗。五千人馬隻剩不足八百,其餘的不是被殺死,就是被洛影樓投過毒的井水給毒死。經此一役,浩氣盟徹底被打垮,十年之內都不能越過南嶺。
浩氣盟潰敗那天,宮傲夜就站在城樓上,白衣若雪,恍若天神。他沒有為難餘下的人,更沒有為難安雪翼。畢竟他也是雪劍的哥哥,也是一條好漢。
安雪翼在走之前,向樓上的白衣男子射了一箭,箭上附有血書:
宮傲夜,如今你已超乎了我的想象。既然你已得新人,就請將我弟弟還給我。如今他對你已無任何用處,但卻是我們安家生命的一部分。
安雪翼拜上
宮傲夜飛身而下,如白鶴一般,落於安雪翼的馬前。
霎時間,雙方弟子都蓄勢待發。
而宮傲夜卻隻是笑了笑,道:“在滇南的弟子回報曾見過令弟。我沒記錯的話,他的師父就在滇南吧。”
安雪翼有了些微的驚訝:“他去滇南做什麼?”
宮傲夜道:“或許他有太多的心結,隻有在那裏才能得以解開。”
安雪翼仿佛想起了什麼,輕聲念了一個人的名字。
宮傲夜看著他輕輕道:“若有些事情人不能解決,那麼,便隻能求救於神明。令弟的心思,想必你該比我清楚。”
安雪翼下馬,向他抱拳道:“宮傲夜,經此一戰,我才終於有些看清了你。或許我弟弟當年的選擇沒有錯,有你這樣的對手,我雖敗猶榮。”
“過獎。”宮傲夜微微一笑,“若非身不由己,在下也委實不願與盟主為敵。此次喪生在此的弟子,洛影樓必會好好安葬。”
談及此事,安雪翼的臉上又露出悲戚之情。但轉而,他便向他一笑,起身上了馬。
望著人馬絕塵而去,洛影樓子弟莫不歡呼雀躍。而宮傲夜的臉上,卻不辨悲喜。
後來,葉蕭二人目送著萬靈王裝飾華貴的馬車,載著蘇柳柳的骨灰,和一名憔悴的少年,落寞而去。
縱使舒以名知曉湘西秘術,他也無法在這八月的江南裏將柳柳的身體運回遙遠的渝中。他隻能將她化為粉末,與她的魂靈一同回家。
隻是,柳柳,你告訴我,要如何才能抓住你離散的魂魄?你如此慘死,是我一手造成,你一定恨死了我,又如何肯跟我回家?舒以名捧著黑色的匣子,心如刀絞,卻已無淚可流。
一襲紫衣佇立,經久冷漠的臉上,竟已是掩飾不住的悲傷。使得這一刻的她,隻如一名普通少女般,脆弱無力。
蕭亦清不覺用手扶住了女子單薄的身體,輕輕歎了口氣。
舒以名已將一切事情都告訴了他。隻是沒想到,柳柳的計謀敗露,竟然是因為自己。若自己不將萱姑娘送去洛影樓,宮傲夜又何以能輕易識破,又何以能以此來設下圈套?而柳柳,這個尚不懂世事的孩子,竟真的為了他們,以身犯險。但若舒以名能夠提前與他商量一下,事情或許不會發展成今日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