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幾,一位身著暗褐色錦緞衣袍、形容富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便自門外疾步走來,一見座上公子,眼中一驚,立刻吩咐小廝下去,帶人守在四周,不準其他人進入。
“仆從有禮有節,進退有度,你這產業也是越擴越大,名聲越傳越廣。沒想到門中這麼多年無人前來,你卻依舊將這裏管理的有條不紊。很好。”白衣公子低頭看著因為肚子太大,而顯得單膝跪著有些費勁的杜勤,抿了口茶,“你倒會享受,這個季節能喝到這樣清香的菊花白茶當真不易。”
杜勤為了不硌著肚子盡量把腰板挺得筆直,實在有些像長了四肢的圓球,尤其是這個姿勢,看著頗有幾分滑稽。
“門主,小人——”
林世卿微微笑著,氣定神閑的垂眼撇著茶上的浮沫:“未在門中,一律稱我公子便可。”
杜勤聞言立刻答道:“是,公子。”
林世卿也不急著叫他起來,吹了吹手上的熱茶,抿了兩口,才將手中的茶盞輕輕放到桌上,微笑著開口道:“起來吧,這應該是我做了門主第一次見你。你也聰明,猜出了我的身份。不過記得,日後見我不必跪我,一切尋常相待便可。不過……看你這安排倒不像接到了門中密信的樣子。”
林世卿語調淡靜,語氣平穩,可聽在耳朵裏卻自有一番上位者的威懾。
杜勤剛剛站起,一聽他這話,差點又跪下,偷偷抹了抹額上的汗珠,不由腹誹:不是說新門主是一個乳臭未幹的小毛孩子嗎?怎麼是這麼個喜怒不辨的煞星!
雖收到了門中密信,但多年來均極少同總舵和信堂聯係的杜勤根本沒當回事,更是打心眼裏沒瞧得起過這個年紀輕輕就坐上了門主的毛孩子。密信中說了門主要去清平鎮辦些事情,讓他提前安排打點,譬如進出城門和衣食住行各個方麵。
可今早入城時,林世卿等了一個多時辰才等到守城士兵正常換崗的時間,看樣子明顯是沒有提前招呼過。
不過林世卿早就考慮到了這種情況,所謂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更何況這位杜大老爺陽奉陰違的心思實在有點明顯。自從自己繼承門主之位後的幾年來,他這清平分舵按照門規應該給信堂報備的諸多信息都多有耽擱,即便是報上去的信息也多有模糊作假。
不出意料的,終還是虧得自己多了一手準備,帶著月汐才進了城來。
哼,所謂的安排,他根本就是沒有安排。
杜勤打了半天腹稿,也沒想出個說法,在林世卿幽深目光的注視下,杜勤甚至感受到了些微殺意,再不敢猶豫,隻得訥訥答道:“的、的確是沒收到。”
“唔……沒收到?”白衣公子拉長了音,偏過頭微挑了眉上下打量著麵前這個腿肚子發抖的中年男子,終於在杜勤抹了第三次汗以後轉開了目光,“月汐一路辛苦。吩咐下人給她安排個房間。還有,備幾匹好馬,過幾日她就走了。”
杜勤這才注意到林世卿身後站著的黑髯漢子,不由又是一驚:“這是月汐劍侍?!”
“恩。”
“原來如此,”杜勤恍然大悟,“以前便聽說過公子身邊有四位劍侍,各有所長。聽說月汐小姐更是江湖上號稱千麵郎君的流宿長老的關門弟子。不過終是百聞不如一見,月汐小姐是名師出高徒,這手以假亂真的易容之術果然名不虛傳!”
那“車夫”一聽,溫婉一笑,又蹲了蹲身,聲音溫柔悅耳:“多謝誇獎,日後還要請杜勤舵主多多指教!”
杜勤一聽這聲不由結結實實打了個寒戰,忙道:“月汐姑娘客氣了,小人不敢當。”
倒不是說這聲音不好聽,隻不過這婉轉嬌柔的聲音,配上的卻是一副遒勁壯實的漢子軀殼,實在是讓人有些頭皮發麻。
林世卿知道月汐是不滿杜勤未辦好門中交代任務,故意如此戲耍杜勤,看到月汐對他會心一笑,輕輕點了點頭。
“我知你在這清平郡做販賣生意已有多年,也知你這些年刀兵金屬,糧草馬匹也依著門中要求屯了不少。當然,我也不是不知道你本打算讓你兒子入贅到北疆公宗盛府下。”看杜勤又驚又懼、想破財消災卻又一臉割心割肉的複雜表情,林世卿笑容不變,“你不必緊張,官商本就一家,你的心思我可以理解。但是,有些東西到了該用的時候最好也不要掖著藏著。否則最後賠了東西不止,把一家人的性命也都搭進去,可就大大的不合算了,你說是與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