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世卿剛想回頭去尋個帕子手巾浸浸冷水給他敷上,那隻還沒有從他額頭上移開的手卻已經被他牢牢抓住。林世卿怕將他弄醒,小心翼翼的掰著他的手指,卻在一個轉眼間注意到本以為睡著的孟驚羽睜開了眼睛。
那一雙眸子雖然有些充血,可眸中的光亮卻是亮得驚人,像是狼崽子眼裏的光,帶著似乎無害的幼齒卻又有著齜牙咧嘴的凶狠。
林世卿以為他醒了,搖了搖那隻被他抓住的手,示意他放開,解釋道:“你發燒了,我去尋個帕子給你冷敷一下。”
未料,孟驚羽聽了話非但沒鬆開他的手,反而將另一隻手也用上了,那力道簡直是左右不分齊頭並進,攥的林世卿的手都是一陣嘎嘣嘎嘣的脆響。
林世卿有些頭大的看著那隻被他抓住的手,一方麵無奈的腹誹著這簡直是鐵打的人怎麼受了傷發了燒還力氣這麼大。另一方麵憂傷的感慨著要是讓他再用力點繼續抓下去,自己這手不殘也得廢。
隻是燒得迷糊的孟驚羽哪裏知道身邊這人在短短這麼一會兒腦袋裏麵就過了這麼些彎彎繞繞?
他的嗓子有些啞,說的話卻執拗得像個孩子——不過事實證明他這話也的確是孩子說的,確切一點描述,林世卿推測,應該是孩童時的孟驚羽說的。
“母後,母後……你別走!兒子很乖,兒子聽話!兒子會保護你不會讓靜妃她們再傷害你的!”
孟驚羽說話的語氣十分依賴萬分親近,比平常更多了些讓林世卿難以想象的撒嬌的口吻——隻是提到靜妃的時候,他那一臉恨不得啖其肉食其骨的猙獰表情著實有些煞了風景。
雖然是沒頭沒尾的,但是林世卿也很快明白過來,孟驚羽多半是把自己當成了他過世的母親,端賢皇後。
隻是他聽了不免有些疑惑:平常雖是很少聽他提到這位撫養他的靜貴妃,但是隻要每次一提起,他總是一臉母慈子孝的恭順模樣。可如今看來……明顯是另有隱情。
林世卿默默的繼續和他搶奪自己已經快被蹂躪的沒有知覺的手,垂眼想著,這樣的秘事倘非是局中人,必定很難有機會摻和進去,雖現下還看不出來什麼端倪,可是未來有用也說不定。
權衡一下,模仿著宮妃的語氣,林世卿輕輕拍了拍孟驚羽使勁攥著的手,柔柔開口:“母後如今很好,靜妃妹妹怎麼會傷害我?”
孟驚羽此刻的所有情緒都像是被放大過了一般,一喜一怒全能在臉上找到清晰的痕跡:“母後襟懷自是不同,可兒子卻永遠忘不了她給您鳩酒的那一幕!兒子那時躲在簾子後就發誓,一定要保護好母後!”
剛說到這裏,孟驚羽忽然撒了手不再緊緊攥著。林世卿終於得了機會收回了這隻飽經風霜的手,可還沒來得及稍微活動一下,就又被麵前這個滾燙滾燙的大型生物靠著手長腳長的天生優勢直接牢牢的鎖在了懷裏。這個毛絨絨的大型生物自從受傷後還沒來得及重新束發,帶著清新味道的發絲散落在肩。
林世卿甩了甩手試著掙脫了一下,卻發現孟驚羽這手腳齊上的鎖實在是結實的詭異,於是隻能苦中作樂的慶幸的想道還好自己有潔癖,不嫌麻煩的給他洗了個頭,要不然實在難以想象一個大狗狗一般的生物在自己的脖子那裏拱來拱去,該是帶著一股什麼味道。
林世卿原本就不喜歡和旁人這麼親近,雖知道孟驚羽現在不是清醒狀態下的,但還是被他這一番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有些手足無措,尤其是他的發絲總是跟隨著他的動作不老實繞著自己的脖子亂飛,把自己弄得頗有些心煩意亂的癢。
隻不過那個正在拱來拱去的毛絨絨的大狗狗顯然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占了別人便宜,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又歎了口氣,聲音裏有些被欺負了的委屈,腦袋又蹭了蹭林世卿已經僵硬了的肩膀。
“母後,兒子走的時候父皇還在;可是……可是如果等兒子回去的時候真的隻能看到父皇的靈位……兒子應該怎麼辦?母後您從小就教兒子要堅強,要做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大英雄,可是您卻都沒教我……沒了你們兩個,兒子就算做到了,那又要做給誰看呢……”
說到後來,孟驚羽聲音越來越小,最後,竟直接趴在林世卿懷裏睡著了。
林世卿本能的推了一下,卻聽到孟驚羽悶哼了一聲,手中抱得更緊,這才反應過來他身上有傷。
可這樣卻更難辦。
林世卿一腦門官司的想著,到底應該要怎麼樣才把他從自己身上弄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