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都比周都靠南一些,且離海近了許多,原在周都應該過一陣子到了清明以後才會開始回暖的時節,這裏卻在剛過了春分的時候就能在天空上見到成群結隊北飛的大雁。
周使驛館的後院很大,裏麵栽著幾棵梨樹,聽說是陛下專門吩咐人趕在使團來前搬來移植上的,長勢極好。這幾日梨樹的枝丫上全都是雪白雪白的小梨花骨朵,估摸著一等過了清明就差不多都要開了。
林世卿難得有這樣悠閑自在的時光,因為楚國朝中上下都在忙著靜太妃冊封和皇上清明出巡皇陵祭祖的事情,所以他們這些使臣也沒有太多別的公務,他這兩日無事時也就心安理得的懶在家裏曬太陽。
月汐端著一個食盤,上麵是一盤精致的小點心和一小碗綠色的茶末,剛一過了嚴密把守著的驛館後院的月門,就遠遠地看見林世卿身著一襲鬆散係著的白衫正躺在梨花樹下的躺椅上。
他身上蓋了個薄薄的毯子,身側是一方略高於躺椅的小案,案子上擺了幾樣茶具,小爐上精致的茶壺蓋子微微抬起,側出了個縫隙,隱隱可以聽到咕嚕咕嚕煮沸了的水聲。
林世卿左手擋在眼前遮光,右手一頓一頓的敲著躺椅側麵的扶手:“怎麼不過來?”
月汐聞言愣了一下才又啟步,嫣然笑道:“原來公子是醒著的。還以為公子睡著了,這才沒敢打擾。”
林世卿將左手挪開,往上扯了扯薄毯,偏過頭對月汐道:“把東西放下再讓人拿個椅子過來,陪我坐一會兒。”
月汐笑靨如花,模樣清麗得像是納了初春時節裏帶著柔潤氣息的勃勃生機,腳步輕盈,飄飄蕩蕩的淡粉裙裾在身後揚起一個花瓣的形狀,含苞待放似的,讓人看了心底就止不住的歡喜。
“公子,這水晶糕晾了一會兒已經不熱了,我在裏麵和了些碧螺春的茶末——陛下賞下來的這一批明前的春茶應該是最好的一批了,實在是香得很,我都沒忍住嚐了一個,好吃極了。”
林世卿眯著眼睛遠望著天空上幾行北歸的大雁,迷迷糊糊的笑著打趣:“怕是什麼東西到了你手上都做不出難吃的味道的。不過還是待會兒等茶好了一並嚐來,否則我可怕吃了你的點心,等下再沒有閑下的肚子喝茶——對了,剛聽水開了,你再墊個小架子,讓火離得遠些,等沸聲小一點的時候就將茶末倒進去罷,竹筴在邊上,記得攪一攪。”
不同於周都的風裏隨時都帶著隱隱的沙塵味兒,這裏的風柔柔緩緩的,帶著的是些許江南水鄉的味道。午後的陽光雖然還有些刺眼,可溫度卻是暖得恰到好處,林世卿懶在躺椅上靜靜享受著,有些昏昏欲睡的不願起身。
“公子若是困了便將躺椅搬到廊下或者亭子裏吧,那裏好歹也能擋擋。風倒還罷了,就怕是下起雨來,在這裏沒個遮擋要著涼的。”月汐輕柔的聲音聽在林世卿的耳朵裏不像是提醒,倒更像是催眠的曲子。
“怎麼我一來就要睡了?”
一聽到這個聲音林世卿暗暗歎了一口氣,好不容易得來的興致和濃濃的倦意瞬間就全被都揉碎在這一句不請自來的問話中了。
他坐起身,揉了揉額角,看向這個月門守衛攔不住的來人:“陛下今日怎麼有興致來驛館?”
月汐問安淺淺施了一禮,讓出地方,退到了桌案後麵站著。
孟驚羽揮揮手道了一句“不必多禮”,便往前幾步就著剛搬過來的椅子坐下,道:“自然是有事情才來尋你的。”
林世卿聽了話卻沒看向他,眼神落在了他身後的那人身上,道:“之前雖在議事時見過,卻不大記得了。這位是……?”
那人沒有詫異於孟驚羽沒擺皇帝架子,隻是鉤子似的眼神曖昧的掠過月汐,旋即鄭重的自我介紹道:“在下是郎中令並京畿禁軍統領陳墨陽。”
陳墨陽剛正經了這麼一句,就立刻毫不猶豫的原形畢露,大大方方咧開嘴,厚顏無恥的補充道:“現下尚未娶妻,也是京城中最富盛名的風流倜儻小郎君,萬花叢中一點綠——誒,你打我幹嘛啊?”
林世卿和月汐二人聽到陳墨陽竟會如此介紹的時候已然是有些瞠目結舌了,後又看到孟驚羽拿起桌上的用來舀茶末的竹製長勺一聲脆響的就打在了陳墨陽的腦門上,頓時又加了些忍俊不禁。
林世卿笑著拱手:“原來是陳墨陽陳公子,久聞大名。”
陳墨陽帶著一副反正已經被打了的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大無畏神情,吃一塹長一智的閃到一邊,嬉皮笑臉的道:“客氣客氣。難得遇到跟自己容貌方麵不相上下的人,真是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