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靜坐在旁的陸婉婷聞言眼睛一亮,臉卻一紅,輕聲接道:“茶是婉婷煮的,那花是早上摘的,水是去年冬日從梅花上收集的新雪化的。”
阿阮見自家小姐隻說到這裏就住了口,不由替她暗急,剛聽她說完便又補充道:“這海棠花是小姐特意早起自己去采的,雪水是冬日裏小姐從梅花上好不容易攢的,隻有一小壇子的量,這次一用就是大半壇呢!小姐還說,海棠花茶配上海棠花露才更相得益彰,隻可惜還沒到真正下露的時候,集得太少了不夠烹的。”
阿阮之前走著神沒注意,說了這一大段話後才抬起頭看向正主,這才發現這位相爺竟是之前陪著小姐在陶然軒外見過的那個白衣公子,不由愣了下來。
陸婉婷聞言一急回頭輕拍了一下阿阮的手,又轉了頭向林世卿道:“阿阮沒別的意思,相爺見諒。”
林世卿擺手道:“小姐蕙質蘭心,兼有林下之風。阿阮姑娘心直口快,性子討喜,小姐言重了。”
陸婉婷聽他稱讚,臉色更紅了幾分,微低了頭,話一出口還是一板一眼的,可手下攥著的衣角卻被揉搓的不像樣:“相爺是個雅致人,雖是些小心思,但相爺既來了府中,婉婷作為主家一員自然也有義務好好款待的。”
周氏見二人相談甚歡,這些詩書酒茶的風雅事也向來不是她的長處,見林世卿主要是來找陸婉婷,自己在這兒也是礙事,中途便留她二人並月汐和阿阮在屋中侍候著,想著四人在屋外人應也沒什麼閑話,索性借故離去。
林世卿見屋子裏隻剩這幾人,看了阿阮一眼,陸婉婷會意道:“阿阮是我的心腹,相爺直說就是。”
林世卿道:“既如此我便直說了。陛下的旨意下得太快,留給我準備的時間不多,我直接帶你出去怕你被什麼不相幹的人說閑話。畢竟你現在身份特殊,總不好這樣明目張膽的跟我一個男子成日裏一起行動。我想了一下,將你接到驛館也不好,人多口雜反怕要平白惹了嫌疑。”
見陸婉婷微蹙了眉,林世卿安慰的笑笑,道:“別擔心,我可沒想賴賬。我聽說你們楚京清明前一般都有個河上放紙船的習俗,說是若在紙船上放上蠟燭,紙船上寫的話就能被陰間的親人聽到。再過幾日你便要入宮了,其他理由你家人可能會攔你,但想來這時候說要出去放紙船,她們總不會有二話的。”
陸婉婷聽到這裏才明白他的意思,沉默了一會兒,方道:“好,那便今晚罷,酉時一刻如何?”
林世卿想了想道:“尚有些早,酉時三刻吧。”
陸婉婷微沉了眉目,輕輕應了一聲。
林世卿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麼事情似的,笑著哄道:“給你準備的生辰保準比陪你逛一日的街有意思,放心,不賴賬。”
陸婉婷這才又露出些發窘的笑意,沒有底氣的小聲反駁:“婉婷才沒那麼想……”
林世卿站起身來向她微一點頭:“之前是怕下人傳話傳不好,我才折騰這一趟,現下既跟你約好了我也不久待,今晚城東客隆酒樓二層尋我便好。”
陸婉婷見他要走,也立即站起身來,挽留道:“不再多坐一會兒嗎?好歹歇一歇吃了午飯再走吧。”
林世卿搖了搖頭:“不了,還有些雜事要去看看。”說著便施了一禮,又像是想到什麼似的,抬起了茶杯又啜了一口,“謝謝你的茶,我很喜歡。還有,你今日很美——不必送了。”
言罷,便帶著月汐轉身走了。
陸婉婷不由頹下肩膀強自拄了扶手,愣愣的看著他的背影出神——雖聽到他誇了自己,也明知道晚上還能再見,但見他挺拔的背影從明亮的日光下行過時,忽然就生出來幾分無端的愴然。
像是他們之間的距離,便是晚上還能走到一處,可往後呢?
她是大楚宮妃,他是大周左相,便是棋子,日後應該也再無機會如今日這般敘話喝茶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