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隻當聞早樂真機(下)(2 / 2)

兩岸叫好的聲音此起彼伏不絕於耳。

“此時相望不相聞,願逐月華流照君……願逐月華流照君,”封子恪聽後一歎,“你們都有什麼願望?”

韓昱明顯不怎麼買這種文縐縐的賬,聽了以後甚為生動的捂著鼻子直言道:“文人騷客……是真騷,比那杏花春雨樓的小娘們都騷!”

劉經桓肚子裏是有些墨水的,不像韓昱那種純武將對於文臣的偏見那麼大,想了想以後認真回道:“經桓既投身行伍隨軍,自然是希望作出一番功業的,隻是戰場生死無常,家室妻子暫還不敢肖想。”

韓昱聽了好像也被熏陶上了點墨水,拍了拍酒壇,大聲豪氣的說道:“和兄弟們……嗝,一起殺敵,爽!……大風起兮雲飛揚,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嗝,但使我韓昱和我兄弟們在,北邊的蠻子們別想過來!哈哈,嗝……”

韓昱還沒等笑完就軟倒在了桌上,抱著酒壇子笑得十分猥瑣,口中嘀嘀咕咕道:“小翠兒,別走,讓爺香一個……”說著,噘著嘴就衝酒壇吧唧一口親了上去。

韓昱親完甚是滿意的又呷了呷嘴:“哎,真乖!”說完便抱著他懷裏那壇“小翠兒”睡了過去。

仍自清醒著的封子恪三人相視一眼抿嘴笑了。

劉經桓問道:“二位相爺還沒說願望,不如說來聽聽——有韓兄與我拋磚引玉,二位相爺可別推辭。”

見劉經桓與封子恪都看著自己,林世卿笑道:“經桓兄與韓兄哪裏是拋磚引玉?明明該是珠玉在前,和二位相比,世卿的願望說出來實在見笑——美酒、佳肴、自由身,泛舟平湖不係,但憑一騎浪蕩九州,平生大願也不過如此。”

劉經桓唏噓道:“若我劉某在世時能趕上天下清平無爭的那一日,若相爺不嫌我人陋心粗,還望相爺這願望裏也能捎上我一個。”

林世卿笑著點點頭:“經桓兄忒謙了,得好友二三同行,逍遙山水間,快意恩仇事,實在沒有比這個還怡然自在的事情了,怎會嫌你?”

劉經桓歎道:“聽說相爺是帶過兵打過仗的人,原本還不信,現在總算相信了,皇城根下的水土是養不出相爺這樣的品性的,偏得要從戎砥礪過的或是在外遊曆過的才能說出來這樣不戀棧權位、不羈著銜位的話。”

林世卿口道:“經桓兄過譽了。”心中卻道,劉經桓能從他三言兩語中一針見血的看出來這麼多,足可見此人不虛其名了。

劉經桓說的不錯,他話裏隱而不宣的意思正是林世卿最開始請入軍旅而非朝堂的原因。

如他所說,誠然戰場生死無常,可所爭所鬥盡皆是外敵,便是不提建功立業,軍中鐵血兒郎也是繁華京都的高床軟枕養不出來的實誠心思,看著是刀槍劍戟,說話也沒那麼多華麗的辭藻,但隻要開口全是流淌著的熱血。反觀朝堂之中最不缺的就是錦詞秀句,可深究下去一個個卻全是填不平的坑,話裏不到三尺的地方便開始是鬼魅寒流。

林世卿有些感慨,孟驚羽慧眼如炬,識人之明是古往今來多少帝王都求不來的,他帶過來的這倆人雖然剛過而立,年紀尚輕,可無論是剛正不阿的殺將韓昱還是謀定策事的儒將劉經桓都是不可多得的良才,用不了多久定會成為孟驚羽任下新楚的國之重器,擎起大楚四境之一方,隻是時間問題而已。

可周國現在在幹嘛呢?

林世卿一哂,現任的老皇帝一邊不疑有他的猜忌他,一邊不疑有他的重用他,一邊親授他重權厚祿,一邊掣肘他改革政令。滿朝文武盡在忙著研究怎麼討老皇帝開心,怎麼幫著老皇帝一邊親近他一邊疏遠他,字裏行間那意思簡直就是要將他當做不吃草還能跑得快的寶馬良駒。

這可能麼?

賢臣,良臣,純臣,權臣,弄臣,奸臣,佞臣,不一而足……每個時代的朝堂裏,這些多樣的為臣者都是不可或缺的——可問題是,周國的朝堂構成裏,這些種類的為臣者有些太不成比例。

唯一的一個太子平時看著挺穩妥,人前溫和有禮恭順謙孝,無論文武都是拿得出手的,對於治國之道雖然沒那麼大興趣,但隻要有賢臣良將輔佐在旁,開疆拓土說不上,但周國在他手裏也出不了什麼大亂子——可也就僅限於出不了大亂子了。

和孟驚羽或者高遠晨這樣成長在腥風血雨中的亂世明君,還是差的太遠了。

然而就這麼一個可以勉強稱之為碩果僅存的太子殿下,前一陣子還跟他挑明了說打算帶著美人歸隱山林,而且連後路都想好了,甚是負責的提出要將周國托付給他這樣一個假鳳虛凰的女子手中。

嗬。

西風殘照,平林漠漠,漢家陵闕。

便是他不畏百年身後一卷汗青裏麵牝雞司晨的口誅筆伐,前路漫漫,他孤清一人又如何能夠披荊斬棘的走得出周國的一片坦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