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世卿的聲音冷寂森寒,借著內力遠遠的傳了出去:“汝等膽敢傷我月汐,便由此做好死的覺悟。”
大火燃燒著的煙塵被徐風包裹著悄無聲息地落到了兩艘畫舫上,這一刻,對峙雙方竟然沒有一人動作或者言語。
林世卿擊劍而出的一幕,和四年前少年龍淵以掌擊桶的一幕,在剛剛的那一個瞬間在孟驚羽的腦中嚴絲合縫的重合在了一起——即便是陳墨陽沒有告訴過他林世卿便是四年前的那個少年龍淵,他現在也同樣能確認無疑。
而陳墨陽和劉經桓,甚至包括一向冷顏的紈素,此刻都免不了露出了一臉震撼的神情。
這一定是他之前在瀟湘林看到過的那個白衣公子,陳墨陽心道,這樣濃烈迫人的殺氣、劍氣,簡直像是從鬼門之中掙脫出來的——還有這功夫,這世上,在他認識的人裏,絕不會再有第二個人可想。
江湖高手千千萬,可能給他陳墨陽這種感覺的,隻有這一個人。
然而所有的強大都是有代價的。
封子恪不知不覺的將指甲掐進了自己的掌心,竟然就這樣生生的扣下來了一塊肉——這世上有些事情是不講道理的不公平,有些事情卻是不合時宜的公平——這招式傷敵有多霸道,反噬就有多霸道。
晴雪一式林世卿曾在原州城外用過一次,隻是那時因為他寒毒複發的緣故並沒能施展出來完整的晴雪一式,但那也足以將他的內力耗損的七七八八了。
而今,林世卿雖然寒毒未發,終於讓這足以令整個江湖驚豔的晴雪一式現於世間,可是與此同時,封子恪也從他虛浮的步履和他鬼一樣蒼白的臉色,輕而易舉的看出來了他此刻的虛弱。
然而,封子恪不能動——不能衝上去扶住她,安慰她,照顧她,甚至連自己過分的心疼和擔憂都不能表現出來。
封子恪恨透了他這個無用又乏力的大楚右相的身份。
一直盯著林世卿的孟驚羽同樣看了出來,他放開了扶住封子恪的手,飛也似的跑到了林世卿身邊,近距離下,孟驚羽一眼就看到了他額頭上大滴大滴的冷汗。
林世卿順勢搭住了孟驚羽的手腕,低聲道:“別說話,我隻是脫力,別讓他們看出來,不知道暗處還有沒有別的算計。”
相鄰畫舫上的弓手已被全部消滅,可仍有些遺漏下的黑衣人固守陣地。
敵在暗,他們在明,如此不利的情勢下,他決不能倒下。
孟驚羽不著痕跡的點點頭:“先上岸。”
林世卿道:“你幫我帶安銘下船吧,封相好歹還是清醒的,我還能帶他,安銘我是帶不動了。”
封子恪有功夫在身,可以幫他分擔不少。
及時來援的未央門人漸漸攻上了鄰側畫舫,那些黑衣人自顧不暇,再難分神攻擊他們這艘畫舫上的人,已然不足為慮。
孟驚羽沒吱聲,順從的將林世卿交給了封子恪,回身扶起了安銘,紈素扶著韓昱當先一蹬船沿上了岸,見再未有人出手阻攔,幾人便都先後上了岸。
林世卿落地後身子又是一晃,卻沒時間照管自己的身體,一個箭步衝到了月汐身邊。
王季同半抱著月汐的身子坐在地上,基本是眼淚鼻涕糊了一臉,沾滿毒血的兩隻手抖得不成樣子,他感受到了林世卿的腳步聲,手足無措的抬頭道:“穆清兄,月汐姑娘……月汐姑娘……救救她,救救她啊!”
林世卿伸手疾點封住了月汐傷口附近的穴道,將剛才從封子恪那裏拿回來的還靈丹給月汐喂進去了一顆,而後用手指自月汐胸前的箭尖上抹了一點汙血聞了聞,又嚐了嚐,心中終於鬆了一口氣,再次拿出來了一個小瓶倒出來了一粒丸藥,塞到了月汐的嘴裏。
這毒竟又是他調製的三屍三花膏。
自從上次孟驚羽傷在了這毒之下,林世卿便特意帶上了能解開此毒的黃菖破毒散。
不過即便解了毒,弩箭也沒有傷及要害內腑,可那弩箭箭杆甚粗,一箭穿透了月汐的右胸處,又失血不少,便是月汐身體底子好,這也絕非是一般的皮外傷。
林世卿站起身來,此時稍稍鬆下氣時才發覺四肢疲軟,腦中一片暈眩,竟有些站立不住。
一直跟在他身邊的孟驚羽見狀立刻上前一步扶住了他。
封子恪一呼一吸間胸口疼得厲害,壓製不住的低咳兩聲,悄悄攥緊了拳頭。
林世卿抽出手臂,甩了甩頭,道:“我沒事。月汐得盡快處理傷口,我現在狀態不太好,沒辦法處理她這傷。找個擔架,還得額外請一名大夫,再在近處找個幹淨的房間,來不及回園子了。”
“好,”孟驚羽答應後,轉頭對著身邊的幾名影衛吩咐道,“聽到了麼,立刻去辦,盡快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