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回向鏽鐵出寒甲(上)(1 / 2)

方甄這人跟陳墨陽想象的不大一樣。

陳墨陽曾經調查過方甄的出身履曆,知道他是林豐毅親手調、教培養出來的傑出後輩,在方甄尚且是個對什麼都似懂非懂的小少年時,便被養在了軍中,是個實打實的行伍出身。

他原本想著,少年小將成長為這樣一個獨當一麵的英傑帥才時,怎麼也該有些被沙場打磨出來的酷厲威儀,可事實卻並非如此——方甄這位一軍副帥,待人接物麵麵俱到,言談舉止甚至可以說是長袖善舞,在他和林世卿到訪周軍營地的這段時間裏,全程頂著一副真誠得快要西子捧心的大笑臉,極盡東主之誼。

倒像是個官場老油條。

而那位名震四方的汝陽侯爺整場也隻露了一個臉,說了些冠冕堂皇的客套話便稱不適離席休息去了。

陳墨陽和林世卿此次來訪查探的主要目標之一就是這位汝陽侯爺,見他離席,二人立時調整策略——陳墨陽繼續跟方甄天南海北言笑晏晏的瞎扯淡,林世卿則在席間客氣的請了辭,隨著去看老侯爺了。

說起來,林世卿憂心爺爺身體,著急去看看,本沒什麼可以詬病的,可是周軍都已經駐紮下來了,他卻隻字不提從楚軍挪回本家行營的事情,這便足可讓某些有心人大作一筆文章了。

夜色漸濃,陳、林二人剛一離去,便有一隻不起眼的信鴿自周軍營地之中撲騰著翅膀向著北邊飛高飛遠,直到在視野裏變成一個小點,而後消失不見。

昏黃的燭火映在帳上,投射出兩個魁梧的身影,不甚清晰的傳來幾聲話音。

一人坐在案幾後麵:“……不枉我主人留你一命,今日做的不錯。”

“侯爺過獎,”另一人微微躬身,一身輕甲發出摩擦的聲響,“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克己自然是要為自己的小命著想的。何況主人與侯爺皆是天縱奇才,能得二位賞識,饒克己一命,更有機會在您麾下效命,應是克己的榮幸才是。”

案幾後麵那人低低笑了兩聲,蒼老沙啞的音色漸漸變得陰沉滑膩:“你這個人就是識時務這一點十分討主人歡心,若非如此,僅憑你這身份就足可讓你死無全屍。可惜啊,那位陳將軍和他的主人卻不像是怎麼識時務的樣子……不過也是,主人說過了,敢和那位站在一起的人想必都不會是什麼識時務的人。”

另一人站直身體:“侯爺不必掛懷,這世上自不是所有人都有如克己一般的機會和運氣效命於侯爺與主人的,他們雖不識時務,但是還好對主人和侯爺的大計卻沒什麼影響,倒也罷了。”

“罷了?”那人冷哼一聲,轉而獰笑起來,“林世卿那小子不是位高權重無人敢欺麼?我倒要看看,待我欺到他腦袋上時,他要怎麼選擇!”

————————————————————————————

楚軍營地,中軍大帳。

陳、林二人回來時,孟驚羽正擺弄著戰棋:“怎麼樣?打探出來什麼了嗎?”

二人相視一眼,陳墨陽搖了搖頭道:“我這裏沒什麼進展——不過說也奇怪,我這人年歲雖然不大,但是在京城的時候,朝堂上下和那些三教九流的人混得多了,也算是什麼樣的人都見過一兩個,可是方甄那人卻怎麼看都不像是領兵打仗的人。”

孟驚羽身份貴重,不便禦駕親臨,也從沒見過方甄這位南境守將,聽了這話不由奇道:“那該是什麼樣的人?”

陳墨陽皺眉道:“他這人我說不大好,畢竟隻見了一麵,不過若是一定要我形容的話,恩……大概狡兔三窟這詞最合適了——我看不出來他是偏向哪一方的。”

孟驚羽揶揄道:“難得見你吃癟,我看這位方副帥倒是挺合我胃口的。”

他話音剛落便聽林世卿道:“他是偏向我們這一方的。”

“嗯?”

孟驚羽和陳墨陽一同驚異的看過去,孟驚羽問道:“何以見得?”

林世卿玉白的手從袖中伸了出來,展開五指,露出一張被揉皺了的小紙條。

陳墨陽見此不覺輕呼一聲:“我想起來了!他送咱們出來時,你摔的那一跤……原來竟是故意的麼?!”

林世卿點點頭,將那紙條展開遞給了孟驚羽:“是故意摔的,但不是我故意摔的,是他絆的我,我見他有意如此,便沒有躲,這張紙條就是那時他扶我時塞給我的。”

那紙條上一行小字,行字起頓處穩而有鋒,孟驚羽輕聲念了出來:“夏日梅香撲鼻,北竹瘦勁有心,望諸君細細賞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