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信兵十分禮貌的一偏頭,示意陳墨陽繼續說下去。
“陛下這匹禦馬的精鎧裝備可讓我頭疼了好一陣子,至少以墨陽的些微能耐想要破開這樣的裝備還是有些為難的,”陳墨陽抬手掃了掃身上並不明顯的沙塵,往前走了幾步,極為謙遜的說道,“隻是多虧年輕,眼神還算管了點用——禦馬也是馬,身上罩得住,四蹄可就沒這待遇了,我隻是砍了幾條馬腿而已,當不得閣下這殺馬的威名,不過就這還險些被傷著,帶著這群被匹馬就嚇成了狗熊樣的泥腿子們,委實是獻醜了。”
從前幾年開始,年年京城比武大校,每每拔得頭籌的都是這位口口聲聲“些微能耐”的年輕將軍,可如今這話說得卻教他們這群人怎麼活?
眾將加上傳信兵等人聽聞此言頓時哭笑不得,嘴角不禁抽了一抽。
“這不叫獻醜,”孟驚羽忽然開口,嚴肅的糾正道,“這叫現眼。”
眾將加上傳信兵等人聽過這話更加哭笑不得,嘴角再次抽了一抽。
傳信兵刀刃一動,登時在孟驚羽的胸前劃出了一個細小的血口:“哎呀,真是不小心,手抖了一下——不過有沒有人告訴過你們,逞一時口舌之利毫無意義?倘若沒有的話——”
“有。”
“有。”
孟驚羽和陳墨陽異口同聲道。
傳信兵王牌人質在手,卻仍被三番兩次挑釁,正是心堵的時候,原本想威脅一下這看不清楚現實的兩人,卻被兀地打斷了想好的話,得到了兩個他壓根沒想得到的答案,一怔之下,不由順著答案反問道:“誰?”
陳墨陽瞅著傳信兵,誠實的向孟驚羽揚了揚下巴,指證道:“他。”
“嗯?”傳信兵發出一個短暫的鼻音,像是反應過來後突然被這個問題勾起了興趣,微微頷首後,饒有興致的側過頭看向孟驚羽,“那麼你呢?別說是陳將軍說的——我這手一向沒深淺,我怕我這手再不小心抖一下,下一刀……可就不一定這麼溫柔了哦。”
孟驚羽脖子上架著一隻隨時都能化作凶器的手,身側還環著一個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落在他身上哪個部件上的寶刀,不便同陳墨陽一般實誠,於是想了想,躊躇道:“一個……一個……這怎麼形容呢……”
傳信兵耐著性子問道:“嗯,怎麼形容?”
四年前瓊玉殿竹林裏那個人曾經對他說:“……製敵關鍵在結果,而不在過程。虛張聲勢,逞一時口舌之利是沒有任何效果的,力都使在了空處不說,反倒容易給自己招來禍患……”
眼前這人來路不明,目的不明,冒昧當眾揭出林世卿這個潛在的幫手和助力顯然不在孟驚羽的考慮範圍之內,但這人一看就不好對付,說謊自也不是什麼明智之舉。
隻是,林世卿這人……要怎麼形容呢?
孟驚羽腦中忽然浮現出四年前初見時,林世卿披著一輪圓月,立在屋脊時的樣子——月色清輝如水,衣帶翩然如雪,空茫夜色之中像是站在月亮裏的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
不,不止。
洛城晚春時那個走不了幾步便反複跌倒起身,最終趴在地上,卻仍自跟他逞強的影子又悄然躍到他眼前——那又像是山巔雪頂上的一枝梨花,可憐可愛極了,讓人隻看一眼就再忘不了,讓人忍不住想要攀附靠近,讓人忍不住想要折了藏在懷裏,可顏色偏又冷極了,風雪摧折不斷,花色幾如雪色,自成一股欺霜傲雪的骨架枝葉。
……
認真想了半天,孟驚羽想出了好幾種比喻,可每當想出來要說的時候,卻又覺得無論哪種都不貼切,反複開口閉口等得傳信兵已經有些不耐煩了的時候,才無奈歎道:“唉,這人確實有點難形容,不過如果非要形容的話,大概就是那種,漂亮極了又不愛發脾氣的倔驢。”
——這說的都是什麼玩意?
傳信兵聽了這個新奇的形容有點蒙:“漂亮極了又不愛發脾氣的……倔驢?”
倒是陳墨陽異常不應景的“哧”的一聲笑了出來,旋即咳了咳,憋回笑意,正色道:“確實確實,我作證,確實是漂亮極了又不愛發脾氣的倔驢——長得漂亮,功夫漂亮,就是容易尥蹶子,常常尥了蹶子還不承認,嗯,確實是頭不愛發脾氣的倔驢。”
這形容是林世卿第一次聽,一時沒反應過來二人所指究竟是誰,隻是覺得這形容有點耳熟,耳熟的同時,耳根又有點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