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衡山脈橫貫齊國東西兩方,幾乎都是清一色的奇峰峭壁,常言高山配流水,齊國國境內的那三山六水,大多聚集在此。
就於地勢原因,山脈沿線腳下不多的村莊裏多獵戶,少農人,大約是獵戶自小多少習武的緣故,此地的齊人常少齊國時興的士族綿軟作風,倒多了幾分類似於長於騎射的北梁人的硬派作風,越衡郡前正打著仗,這裏竟也沒瞧見攜家帶口逃難的人。
而無論獵戶還是農人,識文斷字者都極其稀少,大多是幾個村子共用一個或者幾個給小娃娃啟蒙開化的老師傅,可即便是這樣的老師傅,拽起文來也大多是半通不通半懂不懂的,頂多糊弄一下那些五個手指劃不出來一個大字的村人,故此,這一片的村子大多也都是叫些似是而非的文白名字——青山村,綠水村,秀峰村之類。
不過這裏也的確算是難能一見的桃花源,由於本地人大多能夠自給自足,便很少跟外地人聯係,識字不識字倒也沒那麼打緊。各家養著幾隻雞鴨,婦人時而上山采摘些山菜野果,村裏每隔幾日打些獵物肉食開開葷便好了,也算是靠山吃山得怡然自得。
山中日月幾回輪轉,山外日月也是幾回輪轉——此時距離孟驚羽被擄離去已經過了五日有餘。
而南衡腳下的青山村也難能一見地迎來了兩個灰頭土臉的外鄉人。
那兩個外鄉人不像是田地或者山裏出身的人,身上發出來的氣質跟村裏人太不一樣了,一眼便能感覺得出來,怎麼看著都像是城裏的人——而離這裏最近最大的城鎮就是正打著仗的越衡郡。
這二人雖然看上去幾乎快與野人一般無異,渾身上下又髒又臭,但還是自打一進村子,就被人注意到了。過不多時,便有幾名青壯年村人拿著棍棒和小弩之類的農具獵具,將這二人不由分說地趕了出來。
村人各家互幫互助,自然不是不熱心,但是不遠的地方正沸反盈天地打著仗,此時卻來了兩個氣度不凡卻一身落拓的外鄉人,怎麼看都有些可疑。
而這兩個被青山村人趕出來的落拓外鄉人,正是剛從山上找到路下來的孟驚羽與林世卿兩位。
周楚大軍壓境在此,二人軍務政務纏身,本沒有在此地耽擱停留的意思,入村也不過是想借宿一晚,再問一問出去的路罷了,可誰成想,連口都沒等開,就被當成凶神一樣“請”了出來。
二人相對無言,唯有苦笑。
鄉野之人自有鄉野之人的生存之道,孟、林二人也都理解,村人沒有任何理由留下他們這樣兩個來曆不明的外鄉人。
可是沒有本地人做向導,他們要想盡快回到營中的打算卻怕是又要落空,二人心裏再是十萬火急也無濟於事,眼下已近日暮,這個時候再想趕路顯然不大合適,二人商量了一下,想著還是先尋個棲身之所,熬過一晚,等第二日天亮了再行動。
可還沒等他們走出村口多遠,一個小石子便應著聲骨碌碌地滾到了二人腳下,二人停住腳,四下望了一眼,見除了一棵幾人合抱粗的茂盛老榕樹、和村口開裂的木頭大匾“青山村”,再沒什麼可以入眼的東西了,看了一圈似乎也沒在意,回過頭便繼續走了。
沒過多一會兒,又有一顆小石子滾到了二人腳下。
林世卿稍稍一動,孟驚羽卻捉住了他的手,二人迅速對視一眼,這次沒停,腳步也隻是稍稍一頓,二人便又繼續抬步走了。
下一刻,林世卿耳朵一動,身體卻沒有動,孟驚羽鬆開捉著林世卿的手,反身一扭,探手將一顆照著林世卿後腦勺去的小石子攔在了手裏。
孟驚羽顛了顛石子,輕笑一聲,重新站回林世卿的身邊,轉回了身。繼而,二人正要抬步,這時卻又飛來了三顆石子,一上兩下成品字形,又照著林世卿後腦勺去了,但是這次孟驚羽卻連身都沒有回。
“哎——”眼看著那三個小石子就要打到林世卿後腦勺,榕樹上忽然躥下來一個猴子似的半大少年。
正這當,林世卿卻忽然被嚇到腳下不穩似的,絆了一下,腰身登時一矮,剛巧錯開了頭頂上那三枚小石子。
“你們剛剛怎麼都不動啊?!”那自樹上滑下來的半大少年皺著眉,撅著嘴,驚魂未定的拍著胸口,“我就試一試,沒想傷人,你們可真嚇死我了!”
林世卿撐了一下孟驚羽的胳膊,笑眯眯的轉過身,抱了抱拳:“小兄弟功夫很好,不知可否結交一二?”
那少年剛剛從樹上躥下來時應該很是匆忙,蹭了一身樹葉樹皮,他一邊將身上的樹葉樹皮拍掉,一邊衝二人草草擺手道:“好什麼,都是瞎練的,你們倆的功夫才真是好——雖然剛剛是這個穿衣服不係腰帶的哥哥接到了我的石子,但是別以為我看不出來,這個笑眯眯裝摔倒來躲掉我的石子的哥哥,要比你這個穿衣服不係腰帶的哥哥厲害多了。唔,不過話又說回來,你們兩個都比我厲害——恩,厲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