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楚重兵壓境不動,連帶著齊國大軍也不敢動。然而,周楚大敵當前,後院起火,齊國不能不滅,可人少了又連這火的影子都抓不到,動的人多了,又怕麵前的周楚大軍察覺到後,有所異動。
而一旦越衡郡失守,齊國餘下的半壁江山距離全部落入周楚之手也就為期不遠了。
一時間,齊軍不由有些進退維穀起來。
就這樣,又耽擱了兩日。
兩日後,比焦土腐屍更為糟糕的簡報再次呈上,高遠晨兩眼一黑,差點又吐出一口老血——齊國百姓眼中,齊人村鎮接連受到敵軍屠戮,而齊軍卻仍在按兵不動,十餘日來毫無作為,民怨民憤漸至鼎沸。
齊軍中幾個上位者算是看明白了:再這麼下去,這仗也不用打了,林世卿隻要再屠幾日,齊國朝野上下光是內訌就夠他們喝一壺的。
偏這時候,周楚大軍兩方主帥——周帥方甄、楚帝孟驚羽一同坐鎮,再次攻城。
紙包不住火,林世卿接連屠村屠城的消息根本捂不住,真假消息摻著來,齊軍上下早就傳遍了,軍心浮動必不可免,越衡郡城雖然顫悠悠地再一次守住了,但林世卿隻要再堅持這麼屠幾個村鎮,周楚大軍隻要再來這麼幾次攻城……
越衡郡,乃至齊國,就真的守不住了。
高遠晨無法,隻得接受了眾將及群臣的建議,一方麵從守城的齊國大軍中悄然抽出一隊萬餘人的輕騎,堵在齊國東境往來於腹地的必經之路淮東平原上,另一方麵派出使臣,嚐試與周楚接觸和談,拖住周楚攻城的步伐。
這條兩麵三刀的路子很現實,也很不要臉,但相對於幾個月前周楚無聲無息也不給任何辯解機會的一盆扣到齊國腦袋上的髒水,這應該還算是足夠仁義的了。
而這條路子也的確算是當前局麵下,齊國能想出來的最有可能脫離困局最好的一條路子了。
因此,齊國根本沒有任何人想到,這條最有可能脫離困局的路子自打展開就被堵死了——周楚連一點和談的想法都沒有,甚至還十分地不講道理,比如楚國。
到達周營的齊國和談使臣雖然沒有見到方甄或者汝陽侯爺,但至少也是全程被人以禮相待,最後送出營地的。
可去楚營的那位齊國和談使臣就沒有這麼好的運氣了,持節的使臣剛進楚軍營地還沒來得及見到中軍大帳,就被人扛著扔出去了——是真扔,聽說那還是個尚未生子的中年使臣,一把不中用的老腰差點沒當場宣布告廢,剛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腰都不敢讓別人碰,更別說再怎麼動彈。
值守在楚軍大營門口的幾位將士光是看著都覺得於心不忍,心裏估摸眼前這位使臣,如果之前都沒來得及生子,那這之後應該就更沒戲了。
高遠晨還算脾氣好的,得知以後,慰問撫恤隻是苦笑,但龐海一把年紀簡直最是痛恨這種不尊老不愛幼的人,看著躺在床上眼淚吧嗒、“哎呦哎呦”叫著,正被軍醫正骨的使臣,咆哮的聲音差點沒把屋頂掀了。
高遠晨隻好趕緊安慰好這個,再去安慰那個。從那位使臣屋裏出來,他便又立馬拉著龐海去促膝長談。
龐海一直將高遠晨這個小皇帝當做自己的後輩看待,方才在屋裏不是控製不了脾氣,但誰都有個底限,高遠晨隱忍多年登基不久,這種落差可能還不太大。但龐海身為多年威震一方的主帥竟然在家門口被人這樣打臉,一時氣憤實在是沒有忍住,可是他咆哮一通發了脾氣,冷靜下來也就算了,倒也不至於讓高遠晨一個年輕人反過來安慰他。
龐海相對經曆單純,沒有那麼多彎彎繞繞的歪心眼,對於這位初登九五就要獨撐亂局的小陛下心中也有幾分對晚輩般的疼惜——他幾乎是眼睜睜地看著,短短幾個月的時間,二十幾歲的年輕人,生生就被逼出來了半頭華發。
這樣的社稷,到底是有多磨人啊……
高遠晨從龐海屋裏出來以後,看著陰雲未散的天空,重重歎了口氣。
他也生氣,怎麼可能不生氣?但生氣沒用,誰都知道。
孟驚羽敢這麼做,因為他有底氣。齊國如今內外交攻,孟驚羽這麼做全然可以沒有任何顧慮,換做是他高遠晨便是當真想這麼做,敢麼?
不過才半個多月前,高遠晨還在思考,再保持均勢一段時間,齊國就可以跟周楚談條件了,那麼那時又該如何跟周楚談條件,才能最大限度地保存餘下的齊國疆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