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林世卿不慌不忙地順著點了一下名,“我什麼時候將你的這些事情說給你爹或者你師父聽過?驚羽也不會說出去的。”
其實林世卿將她的身份捅出去了,景嵐也就是憤怒一下,不過是要再麻煩些換張臉而已,可是這一顆心還沒等放下就又提起來了,穩穩當當地再一次被他的話驚了一大跳,眼睛差點沒脫框,捂著腦袋坐到了案子上。
“等——等一下,你叫他驚羽?!你……你們倆?!這一個月來我還以為這小皇帝什麼都不知道,隻是龍陽之好不大正常,純屬剃頭挑子一頭熱——原來你也……?我的天啊,這可亂套了……”
孟驚羽旁觀景嵐表述的這一番複雜的心理活動,簡直哭笑不得。
林世卿衝孟驚羽打了個手勢,示意他出去,讓自己單獨跟景嵐說。
孟驚羽一點頭出了營帳後,林世卿從床上爬了起來,趿了鞋子,拉住了景嵐,想了想,道:“莫急,這件事得從三四年前說起了……”
等到景嵐迷迷糊糊地從林世卿休息的營帳裏飄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徹底黑了,他不知道的是他還沒走兩步,就被日裏常跟自己一起閑磕牙的幾個同齡小將士盯上了,等走得離營地中心遠了些,那幾位小將士才前仰後合地放聲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你看到小嵐子沒?”
“我天……我肚子疼……這一路他就這麼走過來的?!”
“噗哈哈哈哈哈哈……這,這……小嵐子你是失戀了還是餓傻了?”
……
景嵐:“……”
等到景嵐麵無表情地定住動作的時候,他才羞恥地發現——媽的……剛剛聽故事聽入迷了,直到現在都還是一副西子捧心的手勢!
景嵐在原地緩慢地站直,緩慢地活動了兩下手腳,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彎腰抓起腳邊的一塊小木板,露出了獠牙。
那兩個小將士反應機敏,見勢不好,收了聲轉頭就跑。
景嵐將手中的木板一甩,拔腿就追:“我看你們……找打啊!”
那個木板如同有人操控一般,先是直著飛了一段距離,而後拐了兩個角度奇特的彎,剛好擦著邊削到了那幾位小將士的小腿肚上。
林世卿披了厚重的狐裘看著遠處的景嵐獰笑著和那幾個小將士又鬧在了一處,眉眼間淡淡的褶皺終於消失不見。
“我聽說了……為什麼今日不一鼓作氣打下來?”林世卿偏過頭,看向踱步過來的孟驚羽,“這裏耽誤的時間已經足夠久了,早應該打下來了——你不怕高遠晨跑了嗎?”
“外麵風大,回去吧……別擔心,景嵐不是心裏放不下事的人,”孟驚羽扶著林世卿轉身回了營帳,並不怎麼在意地說,“至於高遠晨,跑了就再抓,何況依他的性格,不會跑的。”
孟驚羽細心地給林世卿解開披風,又給他倒了杯熱水:“再說,我和方甄都覺得,打下越衡郡的時候……你應該在——應該親眼看著,越衡郡是怎麼被打下來的。”
熱水暖在手裏,話熨帖在心裏——林世卿從沒有像這一刻這樣篤定過,自己的選擇沒有錯。
翌日,矗立在周楚大軍麵前將近兩個月天塹一般的越衡郡大門轟然倒塌,氣勢正盛的周楚盟軍與軍心頹靡的齊國守軍短兵相接,楚國新培養出來的幾元大將,如劉經桓、安銘、韓昱、沈寄寒等盡皆集結於此戰之中。
穹廬之上晚雲漸收,戰塵鬱鬱,籠蓋四野——黃昏未過而勝負已分。
齊國北境軍主帥龐海及其所屬大多身隕此役,齊主高遠晨被擒。
高遠晨被人帶上來時,臉上盡是血汙,身上也有幾處傷口正在流血,被身後楚軍反剪著雙手,一腳踢在膝彎,不由自主跪了下來。刀斧脅身,雖比他人矮了一截,但高遠晨滿身上下卻似乎仍然存著那個高高在上的一國之君讓人不可逼視的驕傲與尊貴。
高遠晨仰頭看著孟、林二人,眸光粲然——倘若除去那些衰老的痕跡,麵前的這個人仿佛和當年洵河之戰後,林世卿在齊國簽署戰敗條約的盟會上所見到的沒有半分差別。
“……國有已困之形,人有不困之誌——君民效死,與國俱亡!又豈能摧眉折腰,更為城下之盟?孤王今既淪為階下之囚,是我齊國多年內亂惡果,非我齊國無人!從孤王這裏,你們休想得知任何事情,達到任何目的!要殺要剮……我高遠晨悉聽尊便!”
孟驚羽沒有為難他,吩咐左右將高遠晨攙扶起身,笑道:“你們南國這酸腐之氣果真是味道大得驚人——我們何時說打算將你要殺要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