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子恪聽後心中竟有些不忍,上前扶住她:“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屋。”
“不必,”陸婉婷嗤笑一聲,抽出胳膊,“你不想他和楚宮的人沾上什麼關係,包括我,所以排斥我——我想明白了,隻是不知道為什麼,不過現在看來,知不知道倒也沒什麼所謂了……叫他離遠些罷,這個皇宮,無論是後宮還是前朝,看著是雕欄玉砌、美輪美奐,其實是吃人的,不吐骨頭……”
陸婉婷抽出手,湊到嘴邊,哈了幾口氣,又搓了搓,轉頭對封子恪彎了彎嘴角:“你看,明明快過年了,卻還是這麼冷啊……”
封子恪眉頭緊鎖,負手立著,看著陸婉婷漸漸走遠,直至拐過一個拐角,不見了。
而大半個楚宮猶在為淑妃娘娘腹中那個搖搖欲墜的孩子盡力時,那個孩子的父親卻仍無知無覺地在百裏之外的洛城之中安然享受著臨近年夜的熱鬧和歡欣。
“上次和驚羽一起逛街市是什麼時候來著?”林世卿默默想著,“好像還是在紹州的時候,那時他還隻是個殿下。”
這樣想著,她便不由又想道:“現在想想,雖然不過一年多的時間,卻好像已經可以說是‘當年’的事情了。”
一想到“當年”,她腦中不覺浮起封子恪的身影,心道:“年節將至,也不知他在堰城怎麼樣了?那日聽到的驚羽和韓昱提到的堰城之事,也不知跟他有沒有關係……”
“嗯?”林世卿感受到孟驚羽拉了拉她的手,抬眼看去,“怎麼了?”
孟驚羽將領子給她理了理,又指了指距離二人不遠的一處茶館,笑道:“剛聽那邊說,再過一會兒洛水邊就有煙花放了,去不去看?”
“嗯,好。”林世卿點點頭。
“自你出來,便見你一直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是想問我什麼嗎?”
林世卿緘默片刻:“是想問,隻是怕你不想答。”
孟驚羽問道:“關於堰城?”
“嗯,”林世卿道,“不過如果你不想回答,我也不想勉強你。”
“怎麼辦呢?”孟驚羽衝他眨了一下眼睛,眉梢眼角掛著沒邊的寵溺,“如果這個問題是旁人提的,我大概真的理都不會理,可既然是我的世卿提的,那麼我……”
孟驚羽說到這裏吊了一口氣,林世卿聽在耳中,仿佛也快跟著緊張起來,這時才聽他說道:“有問必答!”
“……我又不想問了,”林世卿頓了頓,忽然笑了,不是常日裏那種溫潤如玉,讓人挑不出一分瑕疵的笑,她將嘴咧得大大的,露出兩排白貝似的皓齒,顧盼神飛,眉梢眼角俱是笑意,是他從未見過的生動,“清慕,我叫清慕。”
孟驚羽一時看得呆了,愣在原地,竟有些不知今夕何夕的恍惚。
林世卿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怎麼了?不是去放煙花嗎?”
孟驚羽猛地一下將她扯到懷裏,像是怕她消失了一般,緊緊箍著她的腰,將頭埋在她的脖頸,急切地呼吸著她身上清冽的梨花香氣,幾乎有些手足無措地問:“你、你說什麼……我不想聽,你別走……”
孟驚羽太敏感了,在她身上。
自打陳墨陽不在了以後,她就發現了,孟驚羽似乎將自己所有的感情全部傾注在了她身上,但是她卻連那個“生年之約”,也不知道究竟能守多久。
她想不清楚,自己這樣做是不是太自私了。
可是,孟驚羽不是說過麼——“時不我待,人不我與,沒有人知道明天和死亡哪一個先到”,那麼……
林世卿神色一黯,轉瞬卻又立刻亮了起來,笑著撓他癢癢:“快放手,嫌我腰粗不成?按你這個力道,便是百十年的老樹也非得被你掐成楊柳小蠻、腰不可!”
孟驚羽緩緩鬆開手,卻還是怕她消失一般將手環在她的腰上,不知是不是煙花綻開的明暗光影映在他臉上的緣故,他的神情顯得格外的不真實:“世卿,告訴我,你這麼說……隻是想說,而不是要離開……是嗎?”
“是!隻是想說,不是要離開!”林世卿笑著應了一聲,隨即毫不客氣地一巴掌拍掉自己腰上的那隻爪子,迅速在他臉上啄了一口,趁他怔愣的片刻時間,一溜煙地跑進了人群,喧囂的人聲和煙火聲此刻仿佛都成了她背後無聲的幕布,襯得她細柔帶笑的聲音格外清晰:“呆子,放煙花啦,快來!”
空中煙花一個炸響喚回了他此刻快要遊到天際的思緒,在她徹底溜沒影之前牢牢攥住了她的手,牢牢攏在掌心,牢牢將她攬在懷裏,替她撥開一層一層洶湧的人潮,跟著她的腳步一同往前走去。
她說是要去看煙花吧——
罷了,管她要去哪裏呢,便是一直這樣走下去,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