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之子與期春又晚(上)(1 / 2)

“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孟驚羽沒有回頭,問道,“知道下一句是什麼嗎?”

沈寄寒默了默,還是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的常笑答了出來:“敵國滅,謀臣亡。”

自孟驚羽回返堰城後,就將沈寄寒調了回來,美其名曰戰事已定,此番便當予他放假,然而事實上,沈寄寒卻總覺得他更像是被調回來陪吃陪喝帶孩子的。

孟驚羽隔三差五就喜歡出宮來他這將軍府逛兩圈,隱然已是陛下一處冠了名的行宮了。

孟驚羽今日這話說得突然,可這話所指為何卻不言而喻,隻是沒頭沒尾地驟然提了這麼一句,也實在不好揣測聖心何意。

距離二月末林世卿以落實了的八宗大罪被捕入獄的消息被大規模地傳播開來,時至今日,已是又過了五月有餘,朝野上下說什麼的都有,廟堂內外茶餘飯後好像總繞不開這個人。

孟驚羽從控製會過這些言論,隻是旁觀,但畢竟威嚴日重,他不提起,也便沒有人敢在他麵前提起。

得知林世卿入獄的消息時,孟驚羽的反應異常平靜,除了吩咐一聲“盯緊消息,即時來報”以外,幾乎可以說是沒有反應。

隻不過整個人看起來更加像一個稱職的皇帝了。

而自從正月裏各大世家曆經了堰城之變後,朝綱風氣一整,孟驚羽推行的各項新政條例有條不紊地頒布下去,一一試水實行,若有不足不妥,朝議時朝臣也隻會提出建議改進,卻從沒有人說不,包括禦史台,左右相——一個不字都沒有。

儼然已是一派乾綱獨斷初具雛形的新氣象。

夏日炎炎,午後地磚烤得燙腳,正是一日中最熱的時候,孟驚羽卻沒有留在宮內消暑小憩,仍舊點卯似的照例來到將軍府遛食散步。

孟驚羽賜給沈寄寒的這座府邸很有來頭,原是他那被圈禁了的皇兄孟驚鵬的皇子府,占地極廣,園林精致,前後院隔著的堂屋屋後連著的一方水榭。

那水榭形如臨湖小台,台上一方小幾,幾旁鋪了幾隻軟墊。

因為陛下時常駕臨,將軍府清場已經清出習慣了,水榭周遭隻有零星幾個孟驚羽出宮帶來的影衛護衛,再就是孟驚羽身後跟著的一大一小兩人了。

孟驚羽很喜歡坐在這水榭裏賞景——不可否認,夕陽西下時,從這處看去全無遮擋,確然是個觀景的好地方。可如今卻不大一樣,正是由於全無遮擋,又無隨侍撐傘,三人頂著腦袋上的大太陽在這兒站著,那就是純粹受罪了。

隻是既然陛下都默認了在這兒受罪,沈寄寒和常笑自然也不能喊苦喊累。

孟驚羽沒有搭理常笑的回答,默然片刻,話音一轉,偏頭向沈寄寒問道:“還記得朕剛剛登基時曾有一次來你這將軍府的事情嗎?”

沈寄寒:“不知陛下指的是哪次?”

孟驚羽往前一指:“看到那個亭子了嗎?就是那次。”

順著孟驚羽所指,在遠處的廊道掩映間中,沈寄寒看到了一個小小的六角小亭。

沈寄寒凝眉仔細想了好一會兒才隱約想到點什麼:“陛下指的是一年多前公子來尋您那次?”

“已經一年多了啊……”像是被他提醒了什麼,孟驚羽低聲喃喃了一句,半晌,又道:“快了。”

沈寄寒默不作聲。

常笑問:“陛下,您說的是什麼快了?”

孟驚羽道:“快見到你老師了。”

常笑一喜,隨後又有些疑惑:“陛下為何說快了?不是說老師仍舊被那個周國皇帝關著嗎?”

孟驚羽挑了挑眉:“你覺得你的老師像是那種會讓人安安靜靜關著的人嗎?”

常笑誠實地搖了搖頭。

孟驚羽低低笑了一聲。

“……你知道嗎阿笑,一年半前,朕還隻是個被迫遠走他國謀權奪位的破落皇子時,是你的老師一步步幫著朕奪回了這個皇位。有一次,你的老師被人劫持走了,朕那時候……沒有去找他,後來,還是他先來找到了我。”

孟驚羽遠遠望著那個亭子,像是在講一個在腦中描摹了很久的故事:“看到了嗎?就在那個小亭子裏,朕再次見到了你的老師。他受了傷,有求於朕,朕便將他接到了宮裏,然後有一天……”

然後有一天,我發現了,原來那個俊俏端方的白衣公子,那個讓我心動心悅的人,是個女子。

常笑問:“然後有一天怎麼了?”

“……沒什麼,”孟驚羽看著常笑,鋒利的棱角柔和了一瞬,繼而道,“阿笑,你知道嗎,我有種預感,我再次和他重逢的時候,仍然會在這裏。”

常笑扁扁嘴,對陛下這無端的預感不發表見解,隻是忽然問道:“為什麼那時候老師被人劫持走了,陛下沒有去找呢?”

“朕……”孟驚羽一愣,旋即狡猾地跳出了這個問題,反問道,“你覺得你的老師厲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