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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如此類的問題民間爭論不休。
直到兩年後,這一段風波稍稍平息,新話題取代舊話題——汝陽侯府迎來了老侯爺的嫡親孫子。
又幾年,一個名叫林世卿的小子不知什麼來頭,經過幾次大小戰役,逐漸進入了大家的視野。其後不久,因周齊之戰立下大功,得右相張正廉舉薦,為陛下重用,升為左相。
這才算是年少得意,一步登天。
由此,林相爺才名漸動天下。
在這之前,孟驚羽曾經有過一些模糊的預感,但沒想到,事情會是這樣。
而更多的疑問隨著這些事情的浮現,又一一在他心裏冒了出來:周帝知道世卿其實是他的女兒嗎?周帝為什麼要將她送到林家?周帝為什麼要將她殺之而後快?當年她還是公主的時候到底發生過什麼?她的母親為何要殺害盈妃?她身上的寒疾是否又與這樁陳年舊案有什麼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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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紛雜的思緒中,最後湧現的是四年多前某個不曾忘懷的春日的夜晚。
瓊玉殿頂的白衣少年,幽咽簫音,古劍龍淵,玄樨珮,梨花醉,木桶,竹林……
思緒漸遠,到後來相識,洛蛟幫引出的未央門印信,朝中安插多年的封右相……
以及,梨花醉……梨花荷包……梨園……
她似乎對於梨花有種特殊的愛好——或者說執著。
巧合的是,父皇也是如此。
而梨園據說也是父皇生前偷偷在外置辦的府第,多年間,人雖不在,可裏外打理得都十分周到。
世卿和父皇顯然不是一代的人,要說她和父皇有什麼瓜葛,著實不大可能。
那麼他們的交叉點在哪兒呢?為什麼會有如此相似之處?
他驀地想起,那幾年他偷偷潛去瓊玉殿時,常常撞見的父皇的身影。
……
不,不對。
不止於此。
時光的沙塵之下,絕不僅隻有這些——世卿的身世,她如今遭受的所有……必然跟另一部分他還沒有發覺的秘密有關。
而顯然,他不知道的這些秘密,周帝知道。
沉思中,孟驚羽眯起眼睛:梁國之中內亂方平,蕭瑀剛剛掌權,人心惶惶,朝局未穩,正在休養生息,幾十年間,梁國怕都再難積聚起一戰之力。
而一山不容二虎,周楚之間早晚會有一戰。
不管是為了抓住時機,還是為了秘密,或者……是為了世卿,周國……他都打定了。
鷹隼一般的厲光從孟驚羽眼中一閃而過,他站起身,整了整衣衫,向沈寄寒道:“你最近休沐,沒有上朝,因此不知。此事朕與左右相已經議過,其餘公卿也無異議,隻剩些細處。”
“南境剛定,為免齊境遺民隨意流徙,逃戶流民成災,朕在那裏新設了平南都護府,劉經桓任節度使,留在那裏穩定局勢,詔令已經發下去了。你是世卿的人,這件事朕最信你,南征中你也算軍功卓著,朕許久沒有給你升銜,這回朕封安銘為正帥,你為副帥,不會有人說什麼。另外,朕與封右相也會與你同去。朕不要求你們一口氣滅了周國,也不必貪多,隻有一個要求——拿下紹州,活捉周帝。”
“……能做到嗎?”
孟驚羽說話時的語氣並不如何嚴厲,臉上猶自帶著體貼臣屬的溫和的微笑,仿佛沈寄寒就算回答“做不到”,他也能夠點點頭表示理解。
可沈寄寒卻隻覺得這樣的陛下更加懾人,一掀下擺,跪下,道:“微臣謝陛下信任,必當萬死不辭,不負陛下所望!”
“很好,這道聖旨朕親自帶來,這便當你接旨了,”孟驚羽笑容更加溫和三分,虛虛扶起沈寄寒,自袖中抽出一卷聖旨,遞了過去,“和這聖旨一同帶到的,除了剛剛那些,還有一句話——”
沈寄寒接過後,孟驚羽又在他手背上拍了拍,和孟驚羽口中溫和的語氣不大一樣,他手上的力道很重:“朕……要一個完好無缺的林世卿。”
沈寄寒開口正欲答話,卻見常笑“撲通”一聲跪了下來:“陛下,阿笑請求隨軍!願為陛下馬前一小卒,為我大楚衝鋒陷陣,攻下周國,再幫沈大人把師父給陛下完好無缺地帶回來!”
沈寄寒看向孟驚羽。
常笑重重叩了個頭,額上立刻就紅了:“求陛下恩準!”
孟驚羽一時怔住:“阿笑你……”
幾月時間如靜水流深,常笑臉上那鋒利堅忍的棱角越發明顯,仿佛正是一個少年蛻變的痕跡:“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常笑願在此立誓——師父生,我生,師父死,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