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三代的外公家姓黃,祖上是河南人,文三代的外公本是河南鄉間一農民,偶遇曆史洪流便投身革命,與文三代的爺爺文一代堅定的共產黨路線有所不同,文三代的外公一開始投的是國民黨,並非他明白其中的意義,而是他伯伯是國民黨,伯伯帶侄子去謀條出路自然一個路線,直帶到重慶報了那個臭名昭著的特務學校,隻學習了三個月重慶便解放了,文三代外公的伯伯自顧不暇隨軍逃離去了台灣,留下外公在戰亂中的重慶猶如喪家之犬般獨自流浪。

文三代的外公有心回河南老家,卻沒成行,一是交通不便,二是和老家斷了信,戰打起來郵局的人都四散了,誰管寄信這種小事,能保命就不錯了,外公也不知河南老家的親人是死是活,索性不回去,猶如一縷浮萍隨波逐流到剛被劃成行政中心的潮濕小鎮,待稍稍安定下來,掐指一算歲數已經不小,遂打起娶老婆的主意。

文三代的外婆是潮濕小鎮鄰鎮一個舊式家庭的長女,外婆的媽媽大字不識裹著小腳,是家裏的長房大老婆,生養了好幾個兒女,卻隻活了外婆一個,因家裏還有一門二房老婆工於心計,拿一種泥膏糖和了水悄悄喂給大房的孩子吃,吃了就拉稀不止,沒有抗生素的年月,一個排著一個就拉死了,也是命如草芥的年月,大房苦於沒有證據,加上自己沒了兒子,鬥大的字不識一個,在丈夫那裏完全喪失了說話的資格,二房有兩子兩女,又粗粗算的點加減法,能幫助丈夫做買賣,漸漸取代了大房的位置,有趕走大房之勢,好在大房心如死灰麻木了,自己的孩子雖被害死,卻仍然真心幫助二房扶養其子女,母女兩人才在那個舊式家庭有了一席之地,也可以理解成外婆福大命大,一母同胞的弟妹全被害死唯獨她活了出來,長齊十幾歲,遇到了從重慶漂泊而來的外公,據外婆原話外公用槍逼著她好的,其中細節無法詳述。

文三代的外公外婆在潮濕小鎮安了家,外公讀過書,去稅務局謀了份差事,沒過多久就生育了一個女兒,外公十來年沒有見過親人,外婆對他來說隻是愛人並非親人,眼見三十幾了終於有了一個親生的女兒,自然疼愛的不得了,稅務局油水大,尿片都用新毛巾,還把外婆的媽媽接了來照管小孩,再不用受二房的氣了,一家人其樂融融,好不幸福。

直到四年後,才生了黃家老二,也就是文三代的媽媽,生不逢時趕上了饑荒,糧食不夠吃,外婆餓著也產不出奶,黃二便跟著挨餓,靠一點子米糊糊勉強掉著命,倘若隻是挨餓還好些,長起兩歲了,一天,外婆的媽媽煮了鍋稀飯,滾燙的端出來,不放在高處,偏放在地上放涼,黃二眼見一鍋稀飯擺在麵前哪裏還忍得住,也分不清燙不燙,一頭按下去舔食,兩歲的小身體把穩不住一頭栽進滾燙的稀飯鍋裏,拉出來時哭都哭不出來,一個頭腫成兩個大,慘不忍睹,鄰居來見都說這個孩子活不成了,卻沒想到黃二和她的母親一樣的命大,像石頭夾縫中的野草一樣頑強的活了下來,留個後遺症得了一頭賴子,女孩子家家的燙來一根頭發沒有,長大可別想嫁人了,外公看著頗為憐惜,歎道:“一輩子不嫁跟著我也好!”

歲月的車輪不會因為誰的苦難停滯一秒,日子照舊過,太陽照常升起,沒過多久黃家老三出生,按照慣性文三代外公外婆的愛會轉移很多到更小的孩子身上,怎料黃三是個天生的傻姑娘,愛她疼她也不懂,成天隻知道吃了睡睡了吃,不滿意之時嚎哭兩聲,滿意了也傻傻呆呆的,難以讓人喜愛,隻供她吃喝罷了。

連生三個女兒,即使一個婆家人也沒在身邊苛責,文三代的外婆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沒有兒子,土地誰種?傳宗接代靠誰?這個重大而艱巨的問題必須解決,迫在眉睫,解決方法比較簡單,不停的生就是了,誰家不生五、六個小孩,生十個八個的也大有人在,誰管糧食不夠吃,人人都是餓長大的,終於,外婆在次一年生下了黃家老四,第一胎兒子,終於揚眉吐氣了。

文三代的外婆這一生,把河南老家的公公也驚了過來,本來外公和河南老家是斷了音訊的,隨著世道越來越太平,他便寄信回去,才知老家親人俱在,外公是獨子,上一姐下一妹,自古乃是兒子傳家,河南老家的老父親一旦和外公聯係上,便籌謀著如何來找尋兒子,一見信說兒媳婦生了孫子,竟一刻也等不的,背了點米麵糧食朝千裏之外的潮濕小鎮趕,直走了幾個月,路上靠人接濟相幫,走的極為辛苦,千裏迢迢終於到了,父子相見,外公看見父親背來的那點子糧食,腳一跺:“你來幹什麼,糧食沒有,還多一口人吃飯!”老父親也不理兒子責怪,隻抱著孫子嘿嘿傻樂,本來以為早就在重慶被炸死的兒子不僅沒死,還有了孫子,老黃家沒成絕戶,老天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