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的冬天對黃家來說有一點特殊,快過年的時候文三代的外婆接到一個電話,那時誰家裏也沒有裝電話,整個潮濕小鎮隻有政府有一部,因機構少,為數不多的各個單位圍著縣政府都聚集在小小一個窪地中,家屬院也緊靠著工作地點,依賴著這樣的近便,文三代的外婆才便於被叫去接聽個電話。政府的工作人員接到電話,對方指名道姓的要找文三代的外公,全潮濕小鎮才剛興起,統共沒幾個國家單位人,哪個單位有哪幾個人,接電話的工作人員門兒清,特別是像文三代的外公那樣成天喝的醉醺醺一要辦事兒就去賴住領導的行為舉止,全縣榜上有名,工作人員便據實稟告:“你找這人去年就過世了。”那邊一聽愣住了,久久沉默,那年月能打電話的都不是普通人,工作人員就主動問對方要不要幫忙喊死者的未亡人來接聽,對方連忙說謝謝,文三代的外婆就這樣被急急喚去接電話。

這是海峽那邊打來的電話,文三代的外公姓黃名忠,河南人,當初由他一個伯伯從河南帶到重慶,趕上重慶解放他伯伯丟下他逃竄去了台灣,留下他一人流落到潮濕小鎮紮根落戶,如今兩岸初初通了一點聯係,外公的伯伯竟然打電話回來找尋侄兒的音訊,看來是親侄兒,不是那種八竿子打不著半路認的侄兒,文三代的外婆人生第一次摸到電話,聽的人聲從盒子裏傳出來內心頗為激動,不知道說什麼,隻聽那邊問什麼便答什麼。

“我是黃忠的伯伯,你是黃忠的媳婦?”對方的河南口音文三代的外婆聽頗著熟悉。

“啊,我是。”

“黃忠去年死了?”

“啊。”

“你改嫁沒有?”

“改嫁了。”這裏文三代的外婆耍了個詐,她明明沒有改嫁,卻撒謊說改嫁了,因為當地風俗是她改嫁了的話就跟黃家再沒有關係,這台灣來的電話就找不著她,回想曾經丈夫因為去上過幾天的特務學校就被打成那個樣子,真真後怕的緊,還是不要再扯上聯係的好。

“哦!”那邊長歎一聲,問道:“黃忠生了幾個孩子?”

“六個,我帶著他們改嫁了,都不姓黃了,你不要再找來了。”文三代的外婆放下話筒內心抑製不住的顫動,生怕暈倒在政府,匆匆回家急忙喝了杯水定神,誰也不提誰也不講,假裝沒有發生過。

待年一過完,趕巧又收到一封河南寄來的信,黃忠的姐姐妹妹寄信來詢問她們能不能結伴來潮濕小鎮探親,看來親戚血脈相連不假,多年不聯係,忽然一朝聯係起來時間點居然相隔不遠,“會不會是約著來的”這種想法文三代的外婆也有一點,不然台灣的伯伯怎麼會知道黃忠在潮濕小鎮,還不是黃忠生前與河南老家的姐妹一直有聯係,互為轉達,文三代的外婆和黃大商量了一下,回信歡迎她們來,與對待電話那邊的態度天壤之別,一是寄信這種方式不突兀較為讓她接受,而且河南是老家,姐姐妹妹和丈夫是一個娘肚皮爬出來的一家人,親疏有別,來了正好把伯伯打電話的事印證印證。

文三代的外公黃忠是獨子,老父親也跟著來在潮濕小鎮生活了一段過世的,父子都埋在潮濕小鎮的土壤之中,河南的姐姐和妹妹牽掛不下,約來探親,姐妹二人輾轉倒車許多天到達潮濕小鎮,文三代的外婆帶著兒子到客車站去接人,兩邊兒還是第一次見麵,作為血緣紐帶的黃忠父子已經先後逝世,雖然見麵生疏,互相一看對方長相都與黃忠有六七分相似,即時衍生出親昵之感,隨即抱住一團問安,血緣從不撒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