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在河街裏淡淡地飄,竹樓,水天,桃花相映成輝。花香酒香渾然一體,釅釅的甜,涼涼的爽,未吃味先嚐,未飲人先醉,好個“驚上春”,“詩人”默默地想。
竹樓裏,除老宋他們外,還坐著三位客人。
靠南坐著一位中年人。橢形臉,弓形眉,左鼻梁點綴一棵豆粒大的黑痣,兩眼熠熠生光,看上去穩重老練,正吃早點。
中年人右側,是一個五十歲左右的殘疾人,臉削瘦紅潤,西裝得體很有氣度,獨自品茗。
中心桌上是一位蓄長發的青年,國字臉,兩片寬唇夾著一門虎牙。正撕啃鹵雞,時而看看這個,時而看看那個,一會,便風卷殘雲了。
菜端上來了,果然色、香、味俱佳。特別是那酒,人稱“武陵液”。味甘醇和,篩在碗裏,香濃撲鼻。三個人連連呷了幾口,甘冽清爽而餘味綿綿。
老宋舉起酒杯:“咱們不能喝悶酒,我出個主意,從我開始,輪流行令,誰輸了,罰酒一杯。”
“這個主意好!”詩人立即舉手讚成。
“眼鏡,你呢?”老宋問。
“要得!”眼鏡攏了攏黑發。
“就從這個店名開始。怎麼樣,咱們一睹風采。”老宋大手一揮,鄭重地說。
店家姑娘聽說評論她的門匾,也挪了挪身子靠近坐了下來。
老宋說:“剛才我們進門,店門書‘驚上春’,二位哪個曉得它的出處?”
“這個還不容易。”長發青年見有機可趁,打著飽嗝套近乎,斷斷續續象老蛤蟆敲邊鼓:“是三、三國張...張飛說的。”沒等他說完,人們哄然大笑。
“眼鏡”上下移動鏡框,慌忙用手擦淚;中年人搖了搖頭,不置可否;殘疾人卻沒有理會,望著窗外桃花出神;店家姑娘笑彎了眉,象一株抖動的芙蓉,苗條的身段洋溢著青春的魅力。這一下也把老宋逗樂了:“小兄弟,請到這邊來,你叫什麼名字?”
長發青年綠豆眼一轉,一道掃帚眉下露出了莫名狀的微笑。心想,我成昊鴰和文化人攀上,這賊也做得有涵養的了。隨即挪了挪位,滿臉堆笑地自報家門:“我是臨縣石門人,叫成昊鴰,神通廣大的黑老鴉,和你們一樣,也喜歡這花花水水的地方。”
“黑老鴉?”中年人首先笑了,這世界真大,還有人喜歡這類名號。
“嘻嘻,這小哥真逗,那有人叫黑老鴉的!”店家姑娘又笑了起來。
“我叫宋濤,省大眾報社攝影記者。”老宋說。“這位戴眼鏡的青年,是我們三位中的秀才,江南信息報鄉俗專欄編輯,叫李誌清。著西服的這一位,是你們臨縣的業餘詩人,叫張青雲,筆名青鋒,市文聯會員。”
成昊鴰望著三位貌不驚人的客人,酒也醒了一半。為什麼叫你們出名不叫我出名,我不做手腳,就不知道我黑老鴉的厲害!忙說:“幸會,幸會!”
中年人起身,朝宋濤等微微點頭說:“我有事,先走了,列位失陪。”宋濤很禮貌的欠了欠身,店家姑娘起身送客。
“好美的身段。”成昊鴰指著店家姑娘背影說。
“是個不錯的姑娘!你看這酒樓,這擺設,這服務質量,均屬上乘。我猜想店家姑娘的文化素質也不弱,不如”老宋補充說。
“我叫冷山泉。”姑娘落落大方地說。“這幾年鄉親們富了,蓋了新房,置了電器,買了家具,不滿足現有水平,於是鎮裏辦起了農民樂園,興起了詩社,桃川宮裏興旺羅!”
“哦!”李誌清顯然對此感興趣,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問道:“你們有什麼打算?”
“我沒什麼打算?”黑老鴉心不守舍,目光從殘疾人身上離開,“哄”的一聲,眾人又是一笑。
“我們要做精神的富有者!這不,我這端盤子的姑娘也成了詩社會員了。”
“難怪這店名起得高雅,與大自然融為一體。”張青雲接著說。
“小張,我的酒令還沒解吧?”老宋一旁攤牌了。
“遵令,如果我未說錯的話,這‘驚上春’出自於唐代詩人李白的名句‘桃花出深井,花豔驚上春’。”
“好,我再出一令,隔壁食品店牌‘桃花嫩’出自何處,這回該看眼鏡的了。”
小李不慌不忙,拿起筷子往嘴裏送了一口菜,細嚼慢咽,象是品味,又象是凝思,“出自於唐代詩人杜甫的名句,‘紅入桃花嫩,青歸柳葉新’。”
“妙極了!”成昊鴰鼓起掌來,那聲音象老鴉絕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