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傳旨的是禮部左侍郎而非宮中內臣,榮薑心中突突地,總覺得有些不大對,隨著人都跪安穩,她腦子有些嗡,並沒有仔細去聽這道旨意,隻聽得幾句“榮媛指婚於太子,著禮部擇定吉日,行聘完婚”,她才徹底怔住了。
待她醒過味兒來的時候,老太爺已著榮淮送左侍郎出去,淮大太太先道起喜來,卻見老太爺麵色並不好,訕訕的住了口。老太太方領著一眾女眷回內宅,不叫她們打擾老太爺幾個議事。
這頭榮淮送了人出門,再返回正堂時屋內便隻有老太爺並著榮濟、榮薑與榮敬在,他撿了榮濟下手的位置坐了,回了一句“人都送完了”便不再說話。
老太爺擰眉看看榮濟,又看看榮薑,先問了榮薑一句:“你怎麼看這場賜婚?”
榮薑見不問二位叔父反先問自己,抬頭看了老太爺一眼,搖搖頭,很老實地回說:“我一時拿不準這是怎麼個意思,照理說……”她略頓了頓,見老太爺盯著她不放,輕歎了一聲兒,“照說咱們這樣的人家,陛下是決不會叫媛姐兒做太子妃的。一旦將來太子禦極,媛姐兒就是皇後,榮家——又是兩朝安穩。”
她這話已經說的很直白了,當今天子不會輕易任榮家繼續這樣發展下去。今時今日的榮家,他尚且已有不易掌控的態勢,若再出一位太子妃,朝中地位自然更加穩固。
榮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很欣慰似的,才沉聲同老太爺說:“依我看,榮府上最讓陛下忌憚的,是兵權。”他又指指榮薑,“薑姐兒這些年漸漸站穩了腳跟,再不是依托大姐姐聲名的無為子孫,朝中禦史言官都鮮少敢上表彈劾她,這才是戳陛下心窩子的。”
他說了一句便聽那頭榮淮接了上來:“正是這個話,我與二哥連帶著敬哥兒算進去,左不過文職,即便將來太子禦極,一朝天子一朝臣,我們這些文臣不過落個聲望。可帶兵的就不同了……”後邊的如何不同,便沒再說下去,隻轉了話鋒,“前頭不是已經起了卸薑姐兒兵權的心思了嗎?”榮薑很附和的點點頭,他繼續說,“若是貿貿然拿了她的兵權,朝中軍中都會有反對之聲,到時候陛下隻怕也不好收場。今次給媛姐兒指婚,泰半是為了安撫咱們,另一宗是方便日後要拿薑姐兒兵權時,反對之聲少一些。”
“你怎麼說。”既然說來說去不過是為了榮薑手中的兵權,老太爺自然把話頭又牽回了榮薑身上去。
隻是榮薑尚未開口,一旁的榮敬便先出了聲。這位敬二爺與榮敏同年不同月,小小年紀卻已入翰林院,將來入閣拜相自是前途坦蕩。他說話語調很是溫潤,叫人聽了不免心生歡喜:“陛下未召見您與父親便指了婚事下來,擺明了是不再給榮家退路,今次隻能讓媛姐兒備嫁,再沒有回旋的餘地,”他往右手邊看榮薑一眼,“大姐姐的兵權,還是主動交出去的好。”
榮濟眉心微動,生怕自己這個很有能耐的兒子遭訓斥,才要開口嗬他兩句,便聽老太爺“嗯”了一聲。
這一聲不大不小,卻也喜怒不辨,饒是他這樣的心思,也猜不出老爺子心中是怎麼想的。其實對於榮薑,他一向是矛盾的。老爺子對榮薑的疼愛,是他所不能理解的,盡管他也心疼這個外甥女,可畢竟他才是榮家長子,他的兒子才應該是榮家的長孫。是以榮敬說叫榮薑自去兵權,他隻怕老爺子心裏不痛快,再攆了榮敬出去,那可就太沒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