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直不退是有他用意的,果然不多時,魏鳴複又退到了此間來。
他是從小服侍趙倧的人,趙倧無妻妾,身邊兒最親近的要數魏鳴了,如今趙倧坐江山,按大鄴祖製,宦臣不入朝,所以給了他一個總管太監的銜兒,說是管內宮的,可真擺到前朝來,誰又敢拿捏他?
可是錢直不同,且不說他德高望重吧,就憑他是榮薑的祖父,魏鳴在他跟前也絕不會拿喬。因是這樣想,魏鳴又不禁長歎,果然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年年代代不相同,從前說起榮薑,都說她賴借的是榮榆跟錢直等人名聲而已,可從今後,就要顛倒過來咯,眼下她領兵出京了,真等她回京出了喪——不可估量喲。
於是腳下又快了兩步,迎到了錢直身邊兒去,臉上帶著笑,躬身請錢直道:“請閣老移步,陛下在清風殿等您。”
錢直沒應聲,提步往前走,繞到內室門後出了門,走過長長的甬道,自入了清風殿中。
見了趙倧時行了個大禮,抬頭去看,怎麼看怎麼覺得他跟趙珩不同,臉上就有了暖色:“陛下。”
他心情不錯,趙倧的心情可是壞極了,隻是礙於他身份,到底也沒厲聲斥責,可聲兒也是僵的:“你明知道我心意,太極殿升座,緣何要提立後一事?”說著又握了拳,嘖一聲繼續道,“我還唯恐旁人提及,一心想著怎麼應對,卻沒料到你先拆我的台?”
錢直看他惱了,也不忙請罪,反倒自己落了座,唉的歎了聲氣,跟著說道:“陛下想立後嗎?”
他問了一句,就見趙倧沉著臉色搖了搖頭,於是做了個了然的姿態哦一聲,接上道:“這就是了。如今陛下啟複我,正是看重我,我當殿提及立後一事,陛下卻拂袖而去,朝臣就不會再貿然上諫。陛下以為呢?”
錢直這樣反問了一回,趙倧冷靜了下來細想,又覺得他說的是有道理的——做親王時候不娶妻,上頭又有皇帝壓著,自然沒人過問。如今登基做皇帝了,不同往日了,他的正妻是皇後,是坤極的天下母,況且就算不立後,也得填充內庭,自太祖到先帝,都是子嗣艱難,好容易到了趙珩這一輩,接連得了三個兒子,還折了個慎王,現在輪到他了,保不齊就有沒眼力的要他納妃開枝散葉,以防江山後繼無人,要真這麼著,他就該頭疼了。
他想著,就覺得錢直應該是一早盤算過這事兒的,就把目光掃過去,微蹙眉問道:“除了這一宗,還有沒有別的說頭?”
錢直正吃茶,嘿嘿笑了一身兒,茶盞就擱了下去,茶也不吃了:“所以說,同陛下說話,一向叫人舒坦,因陛下是聰明人,總是一點就透呐,”他頓了頓,“老實說,陛下也了解四娘,就不要說她如今有孝,她縱是沒有孝,也絕不甘心待在內庭中,整日與人鬥,與人爭。”
趙倧眼神黯然一回,點點頭:“這我知道,她隻怕寧可待在江北逍遙一生,也不願高牆深宮圈著富貴。”說罷了,眼中又多了幾分堅定,“可您也知道,我的皇後,隻會是她,她若不肯,就這麼耗著,她早晚也是要回京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