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這不算是正式的國宴,小皇帝並沒有穿明黃色的朝服,隻著了一件玄色的外袍,外麵披了一件繡了金絲龍紋的披風,任由管事姑姑們簇擁著向眾人走來。定遠侯和梁瑾則跟在小皇帝的身側,見到虞仲鈞一襲火紅的喜服,定遠侯笑著拱了拱手,“恭喜虞大人。”
“多謝侯爺。”虞仲鈞依樣還禮道謝,轉身正準備給小皇帝行禮,就被他止住了,“今日是虞愛卿大喜的日子,大家就不必多禮了。朕今日是來蹭蹭喜氣,順便也算作公主的娘家人前來慶賀。“
一旁的公主聞言,輕輕福身道,“謝皇上。“
虞若詡忍不住看了看站在定遠侯身旁的梁瑾,卻發現他也在看她。兩個人的眼神在不經意間驀地交彙,虞若詡頓時覺得有些尷尬,連忙挪開視線,訕訕地摸了摸鼻子。
“皇上和侯爺請移步這邊。“虞仲鈞伸手,作勢將小皇帝引向拜堂用的花廳,眾人連忙讓出一條路,等小皇帝和定遠侯先走。虞若詡注意到,有一個熟悉的青衣身影默默地跟在小皇帝的隨侍隊伍裏,瞧著倒有幾分像韓青。
小皇帝怎麼把他也帶來了?
整個拜堂是在太常寺禮官的主持下完成的。拜完天地之後,虞仲鈞牽著公主對著虞家先祖的牌位拜了高堂,到最後夫妻對拜的時候,虞若詡明顯感覺到虞仲鈞動作僵硬,幾乎是咬著牙拜完了堂。
不知為何,她自己心裏也頗不是滋味。
小皇帝今天好像就是一個單純的看客,像是在欣賞虞仲鈞被逼無奈的狼狽一般,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竟比平時滿眼薄涼的模樣更加令人捉摸不透。虞若詡不禁感歎,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怪不得宋貴人比梁婕妤更得聖寵,這兩個人在喜歡欣賞別人痛苦的趣味上,還真是一模一樣。
拜完堂後,公主被送去了洞房,虞仲鈞則留在堂屋招呼客人。小皇帝也沒有呆多久,等虞仲鈞敬完酒後就借口回宮了。男賓那邊倒是聊得風生水起,女眷們一邊吃菜一邊說了些閑言碎語,也就各自請辭先回府了。虞若詡巴不得她們早點離開,看女眷這邊桌子已經空了,便叫秀兒和李阿福盯著堂屋,徑自去了後院歇一口氣。
和前院的燈火輝煌不同,後院的竹林在秋意之下已經漸漸露出蒼冷之色,一陣風吹過,竹葉發出颯颯的聲響,聽著倒是有幾分淒涼。虞若詡坐在涼亭裏,一動不動地趴在石桌上,半張臉都埋在了臂彎裏,悶悶地想著心事。
她自己心裏都有些別扭,何況是爹爹呢?
她想起許小娥媚眼如絲的樣子,心裏始終喜歡不起來,加上她嫁入虞家的目的不純……這樣看來,這虞府的清靜日子算是到頭了。
還有今天那些女眷……虞若詡聽到最多的就是嫁人,出閣,生小公子,納妾,真不知道有完沒完。她之前還跟嶽子容抱怨過,為什麼女子就隻能天天局限在這些家長裏短上,難道不會膩煩麼?
嶽子容當時還笑她,“你以為每個女子都像你這樣?“
她從來沒有覺得自己特別,隻是懶得去計較那些罷了。她不明白為什麼,如果沒有按照世人給女子設定的標準行事,就會被冠上異樣的名義,平白無故地遭受白眼和嘲諷?
她從來沒有妨礙過任何人,為什麼不管是在閬中,還是在京城,所有人都會覺得她的所作所為有違女兒家的本分,然後加以議論和排斥呢?
就是因為她和她們不一樣?就是因為她不安安心心想著嫁人,偏偏要去讀書,要去射箭,要去議論一些朝堂的事情?
虞若詡不禁有些沮喪,這世上能由著她性子來的人,從來隻有虞仲鈞和嶽子容。他們從來不會笑話她,也不會斥責她,反而一直慣著她,允許她讀各類經史子集,更會詢問她關於江山社稷的看法。
可是現在,虞仲鈞處境艱難,被人算計,嶽子容更是身死魂滅,陰陽永隔。
想到這裏,她心裏像是堵了一口氣,無論如何都咽不下去,慢慢竟變成了一股恨意,揮不去,斬不斷,就這樣一直盤旋在心頭。
“虞小姐是不舒服麼?“
身後傳來一陣詢問的聲音,虞若詡直起身子回頭一看,竟然是梁瑾。
隻見他左手提著一壺酒,右手拿著兩隻酒杯,衝她晃了晃,微笑道,“我覺得你現在應該會需要這個。“
“世子爺……“虞若詡輕歎,現在出現在這裏的,為什麼是你?
“你是要問我怎麼找到你的麼?”梁瑾自顧自地坐在她對麵,將酒壺和酒杯放在石桌上,看著她,目光柔和,“我拿著酒壺,就這樣沿著屋子一個個找,想著若是有緣,總會找到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