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即便如此,站在他身邊的,到底不是她。
本該破口大罵,本該厲聲質問,此時卻什麼也說不出來…顧錦曦明知道此時應該說些什麼,可字字句句如碎片一般在腦海中漂浮,根本吐不出一個字,隻剩下了顫抖。苑苑見狀,想伸手去握顧錦曦的手,一邊的林笙諾見了,狠狠地打掉苑苑的手,吼道:“你再敢碰她一下?”
苑苑嚇得又坐回椅子上,而顧錦曦被林笙諾的喊聲一震,稍稍回過神來,笑道:“笙諾哥哥,既是早有了意中人,為何不提早告知錦曦?咱們從小一起長大,你這樣瞞著,是不是跟錦曦有些見外了?”
一邊的顧瀾汀憤怒得哇哇大哭,宋梁音也險些站不住,葉雲崢怕她二人惹怒賀蘭濟韜,隻得連拖帶拽將她倆帶回顧錦曦的房間。
微微一笑,顧錦曦又道:“若是笙諾哥哥早說了,錦曦也就不必白費一番心血…不過也好,想必你們行軍路上匆忙,婚事沒怎麼操辦,錦曦這邊剛好有些薄禮,倒是可以送給笙諾哥哥,就當我們青梅竹馬一場,錦曦的一番心意吧。”說著,將羲若刀從腰間解下來,雙手遞給林笙諾:“這刀是錦曦摯愛之人所贈,隻是他早於月前死於非命…錦曦留著隻能是徒增傷感,還不如送給笙諾哥哥,願你們二人能夠天長地久。”
林笙諾看著她,滿目疼惜,遲遲沒有伸手去接,苑苑猶豫著想要接,又被林笙諾瞪回去。
良久,林笙諾深吸一口氣,緩緩道:“既是摯愛之人所贈,我收下便是奪人所愛,還是請錦曦自行保管,若是覺得睹物傷情,或扔或拆或埋,想必你的摯愛之人在天有靈,都不會責怪你。”
緊緊握住手中的羲若刀,顧錦曦笑道:“笙諾哥哥執意不收,我也不好再沒皮沒臉的貼過去。”又回頭向賀蘭濟韜行禮,道:“不知我的貼身侍衛犯了什麼事,惹得燕王如此動怒,但他畢竟是我的人,您看可否賣我個人情,讓我將他帶回去處置呢?”
心裏預想了她的一千種反應,也怕她鬧起來沒法收拾,故意留了些苗兵在正廳,隻是沒想到,竟然…這樣冷靜?又或者竟強撐到現在?想了想,道:“方才你的侍衛有些失控,冒犯了林少將軍,我也是怕再出意外才將他押起來,既然你來了就先將他帶回去吧。”
一揮手,苗兵將沈煜衡放開,沈煜衡著了魔一樣還要衝上去,卻被顧錦曦抓住袖子,低聲道:“沈公子,今日錦曦已狼狽至此,就請給錦曦留點顏麵吧!”
不知為何,剛剛強撐著沒哭,反而是在跟沈煜衡說這番話的時候,眼淚幾乎要奪眶而出。沈煜衡冷靜下來,向賀蘭濟韜和林笙諾作了個揖,道:“今日之事,小人多有得罪,回去後會任憑公主處置,隻是適才察覺公主身體有些不適,需要盡快回去休息…”
未等他說完,賀蘭濟韜便點頭道:“快回去吧!”
沈煜衡也不再說什麼,將顧錦曦橫著抱起來,徑直走出正廳。直到確定左右再無苗兵,才悄聲對懷中的人道:“想哭就哭吧,我盡量慢些走。”
對方沒有回答,隻是片刻之後,胸膛前便濡濕了一片,隱隱約約聽她道:“七條河…全部都關上了。”
沈煜衡心中戚戚,竟不覺也要哭出來,道:“總有一天,它們還會再打開,流進你心裏的。”
午後的雨仍然沒停,兩人的身後,拖出兩道水印,重重疊疊。
正廳稍稍恢複了些平靜,林笙諾揮手撤下苗兵,又瞪著眼睛看著身邊的苑苑,良久才悶聲道:“你先回房休息,會有丫頭領你過去,沒我的允許不得踏出房間半步!”
苑苑委委屈屈的走出正廳,賀蘭濟韜這才踱步至林笙諾麵前,低聲喝道:“究竟是怎麼回事?”
“...錦曦為我蹉跎芳華至今,是我負了她的一片心意,無話可說,事已至此,想必她也不會同意嫁給我了,還請燕王為她另覓良人…”
“你在說什麼蠢話!”厲聲打斷林笙諾,又拋過滿眼寒意:“若是不娶她,那她隨軍還有什麼意義?賀蘭敏英那邊又該如何交代?此番起事能否成功,一半都在於你們的親事,個中利害我早在信中和你講得十分明白,你怎可為了一己之私…”
“如今你不過是納了個妾,顧錦曦過了門可就是正妻,你用這一點好好的去哄她,以她對你的感情,不可能不心軟。無論如何,這門親事,你們兩個誰都別想推掉!”
直到賀蘭濟韜離開正廳,林笙諾都還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腦子裏滿是顧錦曦的臉。
她說,從哪跑出來一個這麼好看的家夥?
她說,笙諾哥哥放心回去,錦曦在這裏等你。
她說,就算是死,也要和笙諾哥哥死在一起!
十二年了,直到那日在離開定州的路上丟了她,才知道她在自己心中的分量,卻為時已晚。本以為自己送了她羲若刀,她卻沒送什麼東西讓自己帶在身邊,殊不知,那個小小的,聰明的人兒,早就把自己的一顆心給了他。
錦曦…
兩個月來的思念和歉疚在心中越壓越重,緩緩低下頭,以雙手掩麵,潸然淚下。
賀蘭濟韜來到賀蘭靖澤的房間,見他雙手被反綁在床榻上,臉漲得通紅,非但不去給自己的兒子鬆綁,反而冷哼一聲道:“你究竟何時才能學會沉穩處事?今日若不是那個沈煜衡在你之前打了林笙諾一拳,好讓侍衛有所防範,恐怕林笙諾早就被你一劍刺死了,屆時他帶來的苗兵可管不了那麼多,三兩下就能把咱們父子二人砍成肉泥!如今你還是這一臉憤憤的表情,他不就是納了個妾,你有什麼可生氣的?”
賀蘭靖書似是忘了自己的雙手被縛,猛地想要站起來,無奈又被拉回床上,隻得高聲道:“他負了曦姐…”
不等他說完,賀蘭濟韜起身,一個巴掌狠狠地甩過去:“那和你又有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