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宴寧樓已是賓客滿座,推杯換盞間交流聲不斷。
舉箸淺嚐,興致怏怏,紫泠撐著手,鳳眸隨意掃過議論紛紛的人群。
“依著愚兄之見,荊國王室不日前收回了王權,興旺有期啊。”
“孟明兄此言差矣,雖荊國王室收回王權,但姚氏執掌朝政多年,荊國官員多數出自姚氏一派,雖則大局已定,可若是朝廷決定大肆清洗姚氏一黨,怕也會傷筋動骨,若不動,則無異於養虎為患。故而在下認為論數九國中最有霸者之氣的當是驍勇善戰的景國。”
“不不不,門閥累贅,王權旁落,景國便是出了位文才武略樣樣精通的念王也是枉然。”
“其實放眼天下,唯獨吾國,政治清明,無門閥之贅,無外戚之災,內有吾王執掌乾坤,外有兆王開拓疆土,一文一武,守望互助,當是大興之象。”
有意思,紫泠有些興起,梁國這位國君也是個妙人,竟然特別頒布允許國人恣意暢言的諭令。
廣納言路,倒是個有心胸有遠見的君王,隻是可惜了……
坐著的是一張瘸腳不穩的椅子。
在王室中談什麼兄友弟恭,守望相助,當真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一山不容二虎,況且還是一個手握重權,戰功赫赫,有望問鼎王位的王爺。
即使是親弟弟,怕是梁王也是寢食難安吧。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古往今來,不曾有變。
況且,聽說當年梁德王突然猝死,未來得及留下傳位遺詔,眼見外敵虎視眈眈,梁國政權卻有分立之勢,當時有望禦宇的王後嫡次子趙焲不顧謀臣勸阻,執意向當今梁王當初的嫡長子趙熾俯首稱臣,才避免了一場內亂之患。
讓得當年與趙熾勢均力敵的趙焲讓賢的原因,恐怕是因為趙熾為嫡為長的輿論壓力下無奈而為的。
明明離那張椅子隻有一步之遙,卻生生因著這麼個虛無縹緲的原由而與之擦肩而過,趙焲怎麼可能甘心?
若果真是甘心俯首稱臣的話,他就不叫趙焲了,該叫趙聖人了。
都說最了解你的人不是你同床共枕的愛人而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依著她和趙焲對陣沙場多年的了解,此人生性陰狠,心機深沉,行事不擇手段,無所不用極其。
梁王貴為一國之主,自然不可能禦駕出征,這般兵權便也旁落於威名赫赫,戰功累累的兆王身上,偏偏礙於輿論,他也隻得用溫和的方法收回兵權,可是能兆王卻也不是個傻的,一旦失去了手中權勢,他趙焲即使梁王為了好名聲不殺他,恐怕也會被折斷羽翼,囚禁在一個鳥籠子裏等死,還可以發揮他最後一點光輝,成全趙熾仁愛胞弟的美名。
最是無情帝王家,這對好兄弟的動人情誼什麼的,迷惑的不過是世人罷了。
兆王雖然執掌兵權,但也不得不忍著,他若是想坐穩那張椅子,名留青史,便萬不能背上弑兄殺君此等罪名,而梁王畢竟是名正言順的王上,隻要不被抓到大錯喪失民心,兆王便不敢妄動,他有足夠的時間去籌備。
這兩個人都在等待對方露出破綻,以求一擊以斃之。
如今的梁國,明麵上風平浪靜一片祥和,實際上暗處已是波瀾頓起殺機隱現。
這一切正處於一個很微妙的平衡。
故而,對付梁國,她隻需讓安插在梁國的“釘子”煽煽風,點點火,助助燃,一旦國內不穩,她便不信這樣的梁國還能有餘力對瀾國用兵。
這是明謀,即使梁國這兩王知道又如何,除非他們能放下一切芥蒂,精誠合作。
隻是,可能嗎?
這兩個人都怕對方到時候捅自己一刀的同時又想借她的手消磨對方的實力。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誰都想做漁翁的,不是?
這份“同盟”啊,脆弱得不堪一擊。
不過為了防著萬一,她還專程來了趟梁國腹地。
隻是……這兩王也沒讓她失望,明知是套,還是鑽了進去。
未來的幾年,梁國怕是有得鬧騰了。
如此對於侵略瀾國便也有心無力,幽瀾國可以苟延殘喘多幾年。
懸在頭頂的幾把大刀,此般算是移開了一把。
紫泠看著身前幾盤精致佳肴,心中未曾有分毫輕鬆,反而越發的沉悶,一時也沒有什麼食欲了。
“……聽聞瀾國長公主叛國被人揭露,如今潛逃他國。”
“可不是,愚兄還聽說這位瀾國戰神故意坑害了瀾國二十萬大軍以此來向敵國投誠呢。”
“真沒想到瀾國奇女子竟然是這樣草菅人命的人啊。”
“世上什麼人沒有。”
耳旁紛紛想起感慨聲,紫泠身體猛然繃緊,竭盡全力壓抑著心頭騰起的怒火。
良久,璀璨如星辰的鳳眸緩緩合起,身體也隨之放鬆下來。
心底第一次生出了濃鬱到厭煩的倦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