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覺得木家村是一個忒奇怪的村子,零零落落住的幾戶人家,卻隻有幾戶老人。奶奶說,青壯年們都出去工作了,所謂“寧要城中一片瓦,不要村裏一間房”,就是這麼個道理。在大城市,無論高低貴賤好歹是比在這小村落掙的多。木家村也就在不知不覺中變成了老人村。
老人們的生活很有規律,早晨6點就準時起床,最多6點半,就能老遠的傳來洗衣聲。他們把多的農作物用籃子提著去集市賣掉,以使自己的生活更有保障。
“一些敗家子在外麵根本就掙不到幾個錢,他們寄回來的少之又少,更有過分的,還會找老人要錢。小璃你記著,我們這些老人是窮是富,都是希望被後人孝順的。”
“那爸爸呢?”
“你爸爸?”奶奶沉吟片刻,“你爸爸是最孝順我的一個孩子了。”
“您還有其他孩子嗎?”也許我不應該說這話吧,否則奶奶的臉色不會瞬間這樣蒼白而顯得恐怖,可我還是控製不了問問題的欲望,掰了掰手指,“不對啊奶奶,政策不是不允許嗎?你看人家二狗子,不就是因為偷生才被送到咱們這來的嗎?”
我一向分不清重點,老人舒了一口氣,站在麥地裏,拿著鐮刀看著我,“你個小孩子懂什麼?政策是會改變的,因為人心總是在變化。”最後那句歎息聽起來很輕,“隻是有時候,往往來不及了。”
“奶奶,能不能別拿著刀這樣看著我······”
“······”
沒有人問過我突然來到這繁雜的地方是不是還適應,我也沒有告訴任何人,我想念木家村、想念奶奶,甚至有點想念二狗子,至少每一次都是我在欺負他。而在這裏,卻總是被木非欺負。
年幼時,我在木家村時常感到寂寞,除了下河捉螃蟹、用彈弓打鳥,哦、還有看著奶奶用雞毛給我做的毽子的時候“悼念”一下我們村兒唯一一個男孩兒二狗子,幾乎就沒有什麼娛樂項目了。
雞毛毽子我幾乎不怎麼玩,可能是有些心理障礙。那些雞畢竟都是我親手養大的。他們從小長得很漂亮,毛色是柔軟光澤的嫩黃,但越是長大越是長的醜,而且在蹦躂出滿後院的拉屎,我很反感。
最重要的一點是,奶奶拔雞毛的時候我偷偷看見了,倒是沒看清是從雞脖子還是哪裏滲出的血,反正那場景混雜著雞腥味兒,再怎麼說,都挺讓人惡心。
二狗子是個挺聽話的奶孩子,可是偏偏來犯我的忌諱,他說我忒矯情,“哦······雞可愛你就不玩毽子了啊?哦······那我覺得豬也挺可愛的,你也別吃豬肉了啊。”
唉?我說過我覺得雞可愛了?我說小雞可愛,跟成年雞有什麼關係?
他說這話的時候,一定不知道其實我盯他們家後院的馬蜂窩挺久的了,隻是缺個由頭。從這一點來說,我該謝謝他?
而這裏的一切於我而言,都是這樣陌生。清水鎮很陌生,清水河很陌生,橋邊的梧桐很陌生,門前的柳樹也很陌生。就連,父母和哥哥都很陌生。在大人眼裏,我難道是沒有情感的木偶嗎?可我並不是啊。
我拚盡了力氣去適應也不是因為我有多麼喜歡它。而是,我知道這將是我日後生活的地方,我必須適應它,我甚至應該從心底開始喜歡它,我讓自己這麼想。
“我想奶奶。”這句話成了隱秘,我對誰都沒有提起。不知道是為什麼,或許是我太敏感。誰知道呢,可能都是兒童那不知名的情結在作祟吧。孩子嘛,總是善於幻想那些不著邊的事情。其實就算說出來,似乎也不會出什麼事。
所幸,我的承受能力是不錯的,其實木非的也不錯,從我們互相忍受,並且忍受得住可以得見。這是一件多麼不容易的事情啊。
人家說偽君子、真小人,可木非連偽君子都算不上,無論父母在不在家,他都會變著法兒的欺負我。他就是個徹徹底底的小人!